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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已經不能算是冥婚了,而是陰婚,是完全死人配給死人,但是查文斌卻要實實在在地把一具剛死去不久的屍體和一具早已腐爛的屍骨重新走上一遍大婚的流程。

  白色是這場特殊的「婚禮」的主色調,透過那吊著的隨處可見的白色紙碎花和剪成了柳絮一般飄蕩的幡,孩子們的嬉鬧聲絲毫不能趕走那些婦女眼中的淚水。男人們放棄了手中最為鍾愛的麻將和撲克,抽著悶煙,眼睛空洞而無光。

  或許他們和陳放根本不熟,甚至有的人沒有和他講過話,像我們這般的孩子就更加覺得那是一個和瘋子差不多的老人。他和她的故事,已經是幾十年前的那個夜晚就該畫上句號了,造化弄人,他終究是沒能娶到她,她也終究是沒能等到他。

  上了年紀的老人們和小媳婦說著他們從上一輩口中聽到的故事,經過多少的改變之後,小蝶成了祝英台,陳放就是那梁山伯。

  或許,在我們那個農村里,一個連汽車導航都找不到的地方,人們對於愛情的理解就是油鹽醬醋,平淡而真實。這種轟轟烈烈、頗有小說傳奇味道的愛情,讓他們忘卻了這場陰婚本身並不是那麼一件簡單的事情。

  雖然,那一年的查文斌已經頗具火候,《如意冊》說到底不過是一本書,寥寥七十二個字,記載了洞悉天與地的一切,又豈是他能在如此之短的時間裡能參透的。

  一個人懂道,並不代表他對於另外一個世界是無敵的。這就好比滿腹經綸的王語嫣並沒有實際的武功套路是一樣的。

  道,是對於自然的理解,是精神層次的追求,並不是一張符、一句咒,那一柄劍不會因此更加鋒利。

  得道者之所以能夠得道,不是因為他會抓鬼,能夠下地府上天庭,而是因為他的內心世界看得遠,看得清,看得淡。

  饒是你有十本《如意冊》,又如何?它記載的並不是教你畫符,教你擺陣,它想說的不過是讓大部分人覺得空泛而無趣的世界觀。至於這些符符咒咒,不過是這些求道者在這些求道的路途中,領悟出來的一些東西。

  道的存在,並不是為了符咒;道士的存在,更加不是為了抓鬼!

  白天的殺豬宰羊,不過是為夜晚這場不屬於人間的婚禮進行的鋪墊。

  清場,這是查文斌做的第一件事,像我們這樣的孩子,早就被大人揪著衣服回了家。天未黑,家家戶戶大門都已緊閉。婆娘們摟著自己懷裡不停往外探頭的孩子們,就像那個好玩的打地鼠遊戲,脖子伸出來,又被嘆著氣、流著淚的老媽子們給重新塞回了被窩。

  這是一種國人在解讀逃避恐懼之時最常用的辦法,被窩裡永遠都是最安全的,只要我看不見,那麼就什麼都沒發生。

  一番核算,哪些人可以留,哪些人必須得走,早就清清楚楚寫了告示貼在那大門之外。也有好事的、想看熱鬧的人們爬上了後山,那個阿爸打了無數槍都沒響的地方。

  但凡婚嫁,中國的習俗里,最為講究的還有一個重要人物,便是媒人。

  中國歷來的婚姻講究明媒正娶,因此,若結婚不經媒人從中牽線,就會於禮不合,雖然有兩情相悅的,也會假以媒人之口登門說媒。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方才會行結婚大禮。媒人自提親起,到訂婚、促成結婚都會起著中間人的作用。

  因小蝶逝去確實有些久遠了,那個年代散落下來的親人們如今也都不知道在哪裡,陳放就更加不必多說了,終老一身,膝下無子。若硬要找個媒人,恐怕村里那些平時最愛磨嘴皮子的婆娘們是不敢上的,誰敢給死人做媒啊?萬一要是這小兩口以後處不好,要來找媒人調解下矛盾,那還不得三魂嚇掉兩魂半?

  這個媒人,最後還是查文斌想法子給解決了,他讓村裡的篾匠給扎了個真人大小的殼,外麵糊上紙頭,貼上些紙衣服、花褂子,還托人給弄了個假髮髻,戳在靈堂中間,又特意畫上了紅彤彤的腮紅和咧著大笑的嘴臉。

  不知道的人乍一看,還真以為是個老太太站在那兒呢。

  這裡沒有通常喪禮上常見的那個「奠」字,倒是隨處可見用白紙剪的「囍」字兒。

  因為家裡也沒個長輩了,這傳統的「龍鳳貼」就由查文斌自己寫了,以陳放的名義寫完,就擱在祠堂里原先小蝶家供奉祖先的地方,這就算是來替陳放下求婚帖了。

  當然,查文斌可不管小蝶家的那些祖宗答應不答應,他只權當是答應了。然後又差人抬進來兩個紙糊的箱子,箱子裡頭是男方給女方送去的定禮,也就是聘禮。

  這些個聘禮裡頭,第一個箱子裡裝的一半是真的綢緞和一些常見的五穀種子,另外一半卻是紙糊的皮、棉、夾、單衣服各一件。

  第二個箱子裡裝著錦匣兩對,裡頭有耳環、鐲子、戒指及簪子之類的首飾。雖然也都是些便宜貨,但是村裡的人也都不想他們兩人的大婚太寒磣,已經委屈了一輩子的小蝶,說什麼他們也會湊出這麼一套行頭來。

  還有一些,則是用燙金的錫紙做的金銀元寶,下面墊著厚厚一層的冥幣,這些就是陳放給小蝶家下的聘禮。

  同樣,查文斌也為小蝶準備了陪嫁的東西,內容跟這個也相差不大,都是些紙糊的玩意兒,讓一群火焰高又不反衝的年輕人把這些個家什抬著繞著他倆的棺材轉了幾圈,算是告慰了雙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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