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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來留給我的時間並不是太多,我必須搶在他們前面把屋子清理一遍,免得節外生枝。

  我的腰有些痛,腿酸得厲害,警察局呆了一整天,不痛才怪。但我堅持著,很多事你都得堅持。比如我跟李鎮道的婚姻,要不是堅持還能有今天?我想了想,覺得堅持有時也是一種策略,它能讓人逃過很多尷尬,不過更糟的情況也可能發生,比如現在。

  屋裡的很多東西是捨不得扔的,它跟李鎮道無關,但很有可能讓警察當成把柄,現在的警察無聊得很,對什麼都很在乎,尤其一個單身女人的住所,到處都藏滿神秘,我不想惹事,還是一狠心將它們扔了。然後坐在床上,怔怔地發呆。

  我剛從店裡回來,有人就敲響了門。

  是女警察。

  我堵在門口,沒有讓她進的意思。

  她望著我,還是不說話。她換了便衣,頭髮也垂了下來,很飄的感覺。

  我說你可以找我的律師。她笑笑,目光卻掠過我的頭頂,往裡探。我有些不高興了,又說了遍,請你找我的律師。

  女警察這才開了口,我想進去。

  此時已近黃昏,平日這時我還在店裡,店裡生意不錯,顧客要等很晚才能打發走。今兒我累,想早點休息。

  喝水麼?我的聲音言不由衷,其實我屋裡沒有水,我迷戀一種果珍飲料,包裝很怪,像女人的裸體。但我不想拿給她。

  女警察在我對面的小沙發上坐下了。她把裙擺往腿間掖了掖,這樣她修長的腿就走出了我的視線。我沒有在意。不過我還是認為她的腿美。我穿著睡衣,睡袍的絲質很柔軟,很垂,一起一落都有飄逸的動感。我想著該不該換一套正經些的衣服,畢竟面前是一位警察。我說:「不好意思,我在家裡不喜歡穿得太正規。」

  我想要是她提出來我就去換。沒想她說:「我也是。」她吐出這三個字時目光在我身上動了一下,緊跟著又問:「這睡袍你店裡還有麼?」我愣了一下,感覺有點突兀。不過很快靜下神來,告訴她還有,如果喜歡明天可以到店裡拿。

  「當然,錢是要給你的。」她客氣道。我說這是自然,你又不是工商。說完這話我笑了,我怎麼跟她說這些呢,我應該跟她談正事,談完讓她走。

  「不好意思,我今天不是公幹。」她說。見我費解,她又說,「我只是想來看看你。」

  「為什麼?」我的睫毛一跳,眼睛逼住了她。我能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它正在加速,正在把我往某個方向帶動。女警察顯得難以回答,臉突兀地紅起來。

  「為什麼?」我又緊逼一句,但聲音明顯比剛才弱了下去。女警察的兩隻手絞在一起,細長的手指糾纏著,每一根手指都像一個符號,頑強地表達著嘴裡無法表達的內容。

  我似乎明白了,但又不是那麼太確定。我想我應該弄得更明白些,就起身朝餐廳走去。

  喝飲料的時候,我們的目光是絞在一起的。女警察顯得放鬆許多。她捧著飲料,吸管吮在嘴裡,卻不吸。粉紅的目光在我臉上盛開,燃成花蕊的顏色。

  我們都感覺到對方不自在,都渴望對方說點什麼。但卻沒有。我們像兩條狡猾的魚,面對一個共同的誘餌,等著對方先上鉤。

  很快我便沒了興趣,我不習慣這樣。我渴望的她也許永遠不懂,這就讓她的試探失去了意義。我站起身,在客廳里來回踱著步子。這個時候我想起了李鎮道,想起了那些爭吵的日子,話語的粉末就在房間的某個角落,一不留神就鑽耳朵里來,多的時候我被這種殘留的粉未折磨著,痛苦著,睡不安覺。我聽到了一個聲音,你能,我為什麼不能?

  是的,我為什麼不能?

  後來我站在了臥室里。臥室是乾淨的,純粹的,沒有李鎮道的味道。從某一天他搬出去後,這臥室便徹底變了味道。現在我正被這種味道感動著,我看了一眼窗簾,粉紅,我為什麼也喜歡粉紅?

  身後響起一個聲音,真美,她說。軟軟的,羽毛一樣,飄了下來。我知道她跟了進來,站在我身後,如果稍稍再前進半步,她的胸就會靠我背上。那會是什麼樣的感覺?我的腦子裡滑過一個奇怪的念頭,女警察,有意思。可是我們都僵著,我們就在那半步之間讓一切靜止,目光同時投向窗外,夜幕已經打開,很靜。

  洗完澡要睡覺的時候,我接到女警察的電話,這時候她已回到了局裡,她說她在值班。她問我床頭的蠟雕為什麼碎了。我掃了一眼,果然碎了。我很納悶,蠟雕好好的,怎麼就給碎了,沒人動過她呀。我在電話里吱吾了一聲,她在那邊笑起來,很清脆,沒一點難為情。

  「蠟雕真美。」她說。聲音是用了很大勁壓抑住的,所以聽上去還算平靜,但我還是聽到了她的心跳。

  我禁不住一陣發抖。

  「你的手……」她又囈了一句,接下去便很模糊。擱了電話很久,我才發現我的手在身體的某個地方。

  蠟雕是我,一個藝術學院的學生照著我的身體做的,可是卻莫名地碎了。

  「六月二十一號晚你到底跟誰在一起?」

  問話的是女警察。這一次他們找到了店裡。

  案子像潭死水,他們找不到一點線索,不得不把求救的目光投我這兒。

  我用原話回答了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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