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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長的黑髮,沒有束起,而是任其自由散漫的垂於肩上,傾瀉在書頁上。

  充滿一種不可描述的遣倦之感。

  蘇大為站在階下,看著高陽公主,其實頗有幾分尷尬。

  他現在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方才把書送來,說告辭,結果高陽公主說,請留步,我就隨便看看,一會就還你。

  說是隨便看看,這都快一個時辰了,好像她一直沉浸在書中,保持著姿勢不曾動過。

  若非高陽公主偶爾睫毛顫動一下,蘇大為幾乎懷疑自己遇到的是一座雕像。

  高陽公主可以一直保持不動,但蘇大為確實是太無聊了。

  此情此景,腦中閃過李白的《清平樂》,不禁吟道:「禁庭春晝,鶯羽披新繡。百草巧求花下斗,只賭珠璣滿斗。」

  深宮裡春日的白天,只見到黃瑩鳥長出了新的羽毛。

  在花下挖空心思玩「鬥百草」,輸贏的賭注需要成斗的金銀珠寶。

  原本只是隨口這麼一說,豈料一直如雕塑般的高陽,修長的睫毛顫抖了一下,仿佛一瞬間「活」了過來。

  「你如何知道此事?」

  高陽公主抬頭,蒼白的面上,一雙幽深帶怨的眼眸,還有殷紅如花瓣的唇,形成極富視覺衝擊的美感。

  依舊是脆弱之美。

  原本的高陽,是強勢的,陽光的,是刁蠻任性的。

  脆弱這個詞,好像從不會出現在她身上。

  但流放巴州十一年,歲月早已磨平了一切,改變了許多。

  「公主,你說什麼?」

  「鬥百草,我幼年在宮中,常與陛下玩耍,那時媚娘還是父皇才人,有時在一旁看我們戲耍。」

  高陽眼中流露回憶之色。

  「這是我們小時候的事,你如何得知?是媚娘跟你說的嗎?」

  「算是吧。」

  蘇大為額頭見汗,心想我只是無聊了,見你坐在春庭階上,剛巧想起這詩首。

  對不住李白兄弟,來了個文抄公。

  日後你會少一首佳作,不過想必以老兄你的才氣,應該不會太為難才是。

  豈料這隨口一吟,居然也能與高陽幼年的經歷對上。

  只能說是……

  緣份吶。

  蘇大為向高陽公主叉手道:「公主,若是想多看幾日,我可以過幾天再來。」

  「不急,你先陪我說說話吧。」

  高陽仰起臉,蒼白的面上,有一種悽然。

  蘇大為也不得不承認,哪怕經過十年流放巴州的生活,高陽依然很美。

  不愧是當年太宗皇帝最寵愛的公主。

  「公主想說些什麼?」

  「就說說法師這《西域記》吧。」

  高陽將厚厚的書置於膝上,黑色的長髮如瀑布般垂下。

  這襯得她的肌膚越發晶瑩雪白。

  「我剛看戒日王梵授幼女被父王指婚嫁給大樹仙人,大樹仙人嫌棄此女不美,遂發惡咒,使其九十九個姐姐瞬間傴僂曲腰一段。」

  高陽輕捋耳畔碎發,向蘇大為悽然道:「人生於世,憂患實多,生有何歡,死有何懼,我號為高陽,若是死在太陽真君誕辰,可謂死得其時。」

  蘇大為心中劇震:「公主慎言。」

  一句話衝出口,他忙補救道:「陛下既召公主回長安,必然已赦前非,公主與陛下自小便感情很好,現在可以從頭開始,可以好好生活,豈可說這種不吉之話。」

  「前非?」

  高陽公主笑起來。

  她這次笑,顯得有些魔障,有些肆意。

  銀鈴般的笑音,傳遍庭院,一直笑得花枝亂躥,幾乎喘不過氣來,高陽突然住口,向蘇大為冷聲道:「我有何罪?」

  「這……」

  你特麼捲入謀逆之案,什麼罪,這還用說嗎?

  當然,說高陽謀反,或許有些誇大了。

  但按唐律,高陽當時私問星相,這就有巫咒的嫌疑,是犯了大忌。

  換任何一個君王,將她流放,都算不得冤案。

  「你覺得我是大唐公主,所以就應該循規蹈矩,就應該老老實實相夫教子?這樣,才是合格的大唐公主,對嗎?」

  「這個,我不知道。」

  蘇大為看出來了,高陽有病,還病得不輕。

  這種病,不是身體,而是心病。

  看來十多年的流放生活,也並未磨平她心中的不平之氣。

  如果不是顧忌對方明天將會見大唐皇帝李治,蘇大為恨不得現在掉頭就走。

  他已經有些後悔,不該招惹高陽公主。

  「我母親名叫高惠通,是太宗身邊的刀人。」

  高陽不理會蘇大為的想法,手捧著書,倚靠著庭院,仿佛陷入夢囈般的回憶,自顧自的道:「刀人不是侍衛,是後宮嬪妃。」

  「我知。」

  大唐皇帝的後宮除了皇后、貴妃、淑妃、德妃等高級嬪妃外,還有才人、昭容等中級嬪妃,以及御女、采女等下級嬪妃。

  除此之外,又有承衣、刀人趨侍左右,並無員數,皆六品下。

  高惠通出身名門,父親高世達,曾是隋朝高密縣令。

  丈夫也是當地青年才俊。

  高密被竇建德占領後,高世達和高惠通丈夫成為竇建德下屬。

  唐武德四年五月,大唐與大夏在虎牢關展開決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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