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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人又一次伸手指向上方,好像他的一切行為都是上天安排好的。
次日一早上路以後,真人氣色不錯,跟韓芬聊個沒完,偶爾還會將另外兩人拉進來,似乎將徒弟的警示忘得一乾二淨。
周羽清由此第一次生出淡淡的疑惑,老神仙是不是真的老了,已經有點……糊塗了。
他不敢對此深入思考,可是每次看到老神仙跟韓芬插科打諢,甚至不得體地帶有調笑意味時,這個念頭都會在心中復甦,一次比一次強烈。
最後三天行程,周羽清輪流監視霍允與師父,覺得自己的精力都快不夠用了。
終於到達京城,老神仙沒有做出更不符合身份的事情,霍允有幾次表現得非常怪異,但並未「生氣」,她的話很少,無論誰挑起話頭,她都是敷衍地嗯兩聲。
周羽清覺得霍允在強行克制內心的波動,等到最終傾泄而出的時候,只怕會更加恐怖,因此他的不安也在與日俱增,開始盼望著龍王快些將這個瘋女人領走。
京城的事態很不樂觀,發生在皇宮之內的刺殺事件過去二十多天了,與蕭王世子同時遇害的貴人是誰仍無定論,以至謠言四起,就連大臣們也變得疑心起來,宮內卻遲遲不肯給出任何說法,皇帝仍然不肯上朝——這說明不了什麼,當今皇帝雖然還年輕,可是從幾年前開始就很少上朝了。
朝廷態度曖昧,唯一的好處是崆峒派暫時躲過一劫,官府發出巨額懸賞追捕刺客,林小山赫然在列,但是陳錦克不在其中,他現在的身份很模糊,有可能是刺客同夥,也有可能是單純的受害者,沒人給出結論。
可是在江湖上,崆峒派卻面臨極為不利的處境,各門各派認定了范用大與陳錦克已經投靠龍王,尤其是范用大,他在北庭與西域的經歷又被翻出來,諸多事實證明,他曾經受過龍王的恩惠,並公開向其下跪效忠。
如此一來,押送林小山前往駱家莊以引誘龍王的計劃就顯得非常可疑了,范用大親自製定的計劃,他最了解龍王,明知殺手的可怕,卻組建了一支混亂的隊伍,就像是故意留出漏洞似的。
十里坪之戰更值得懷疑,范用大親自帶隊前去應戰,比武勝利之後卻不允許殺人,嚴令必須活捉,結果數十名刺客就隱藏在俘虜當中,等到勝利者放鬆戒備的時候,他們出手了。
天下各門各派各幫各會的重要人物都在向京城集合,要為慘死的弟子討個公道,就連並未參加那次押送行動的門派,也紛涌而至,願為江湖同道仗義執言。
到達京城的第一天,周羽清就接到這些不太妙的消息。
崆峒派在京城擁有產業,四人不用再住在客棧里了,五名留守的弟子望眼欲穿,終於盼來老神仙師徒,無不欣喜若狂,紫鶴真人還沒坐穩,他們已經跪在地上哭訴起來。
就是在一把鼻涕一把淚當中,不利形勢漸漸浮出水面,還沒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但也不易應對,崆峒派儼然已成江湖公敵,就差最後一聲公開宣布了。
周羽清慶幸他們趕到得及時。
韓芬不停地插嘴,總想知道顧慎為的下落,弟子們不認得這兩個女人,可也不敢得罪,其中一個說:「龍王一直沒露面,就連那群刺客也沒再現身,官府和各家門派幾乎快要將京城內外來回翻三遍了,抓了不少人,可沒有一個被確認真是刺客,好幾十人,說沒就沒了。」
韓芬與霍允對其它事情不感興趣,一名弟子帶著她們去客房休息,其他人繼續向掌門講述京城的形勢,「老神仙好歹先去一趟蕭王府吧,那邊雖然沒說陳師弟和范師叔是……是奸細,可是對本派的態度大不如從前了,據說蕭王震怒,暫時隱忍不發而已。」
真人自從落座之後就歪著腦袋,好像沒聽進去幾句,偶爾嗯上一聲,周羽清忍不住想,如果這幾名弟子是美女的話,師父會不會表現得更熱情一些。
弟子們說完了,擦去淚水,呆呆地等著老神仙發話。
真人的確沒聽進去多少,他覺得自己的腦子不太夠用了,只能裝些最有用的信息,再多一點就承受不住了,所以過了一會他才發現嗡嗡的聲音已經停止,抬起頭,驚訝地看了一圈,說:「這個……徒弟,你是監門大弟子,先說說想法。」
周羽清倒是從頭到尾聽得很仔細,而且這一路上早已想好策略,「本派的危機有兩層……」
「說得好。」第一句話剛出口,真人就大聲稱讚,令徒弟臉上一紅,「跟我想的差不多一樣,接著說。」
「一層是江湖危機,各派氣勢洶洶,認準了本派弟子是龍王派來的奸細,估計很快就會聯手發難,但他們沒有明確的證據,我覺得還有緩和的餘地,由我出面即可。」
「那就由你出面。」真人立刻同意,很高興推掉一負重擔。
「另一層危機來自朝堂,暫時不太明顯,可它才是毀滅性的。蕭王親口委託本派范用大解決龍王,結果卻是一場慘敗,世子遇害,崆峒派是要擔責任的,關鍵是要承擔多少。蕭王隱忍不發,我猜其中必有原因。」
「什麼原因?」真人跟其他弟子一樣認真傾聽。
「皇宮中遇害的另一位貴人,讓咱們做最壞的猜測吧,遇害的是皇帝本人。」
雖然類似的消息早已流傳,幾名弟子還是倒吸一口涼氣。
「咱們都知道,當今皇帝膝下無子,宮裡不肯公布真相,可能就是為了這個原因,蕭王是皇帝至親,他的地位在這種時刻極為敏感,所以他也不願輕舉妄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