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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得了吩咐,那個黑衣人才不甘情願地推開門,讓我進去。

  這裡是一個較小的會客間,正中的桌子後面坐著剛才說話的這個老人,我打量了他一眼,感覺比許映智蒼老許多,八九十歲,耄耋之年,頭髮梳得整齊,一雙發腫的眼泡,眼角有一些流質的眼屎,藏在了厚如啤酒瓶蓋的老花鏡後面。

  此人氣質內斂,如同養老院裡面那些普通的老人一般,一雙眼睛也無神光,身子還不時有些發顫,完全看不出這個老人,便是宗教局這種隱藏在冰山後面,龐大部門中最有影響力的其中一位大人物。

  我僅僅瞧了一眼,便低下頭來,不敢再看,感覺前面這個老人如同許映智一般,有著讓人深入靈魂的恐懼力量。

  我低下了頭,那老人卻淡淡笑了,饒有興趣地問道:「怎麼,你應該是認得我這張老臉的,對吧?」

  我點頭說是,記憶猶新。老人又問,說那你應該知道如何稱呼我麼?我點頭,又搖頭,說您是宗教局奠基人之一,是共和國的元老,作為末學後進,我叫你一聲許老,不知道是不是有些不敬?

  這老人嘴角下抿,似乎有些不高興了:「陸左,你是真傻,還是在跟我裝傻呢?」

  聽到他說了這句話,我便也不再矯情了,直接納頭就拜,問安道:「晚輩陸左,拜見師叔祖!」

  我這爽快的行動贏得了這老人家的好感,他伸出手來招呼我道:「好,好!你這一聲師叔祖喊出口,我這兩年來幫你說的話,也沒有算是白講。你且坐下來,讓我好好看看你。」

  在這樣的老前輩面前,我一句話也不敢多說,乖乖坐好,老人打量了我幾分鐘,點頭說道:「嗯,龍老蘭教了一個好徒弟啊……」

  瞧見這老頭兒一副慈祥的模樣,我有點兒不好意思,摸了摸頭,說慚愧,我外婆生前的時候,我並不了解這裡面的門道,大部分時間都在外面打工奮鬥,到了她臨終前,才勉強陪了她幾天,如此說來,還真的是有些不孝。怎麼,師叔祖,你可認得我外婆?

  這名為許映愚的老者點了點頭,長嘆了一聲,說當年我離開敦寨的時候,她是全寨子裡面最水靈的小姑娘,比那荷塘邊的荷花還漂亮,比那月牙兒還要皎潔,沒想到一晃一甲子,竟然也魂歸幽府了。唉,老一輩的人,一個一個都故去了,現在可是你們年輕人的時代了……

  他感嘆了一聲,然後低頭問道:「陸左,你可知道,我為何千里迢迢地趕過來?」

  我點頭,說可是為了許映智?

  他沉默了,過了半分鐘,說你是個聰慧玲瓏的孩子,那麼你說說,我和他之間,到底是什麼關係?我小心翼翼地說道:「您們是師兄弟吧?」許映愚嘴角咧了咧,說不僅是師兄弟,而且還是親兄弟,許映智是我一母同胞的弟弟,而你外婆的師父,則是我們的堂弟,這你可曾曉得?

  我略微有些驚訝,不過繼而又恍然大悟,說對了、對了,難怪你們長得如此相似,竟然是有著這層關係。不過仔細思量倒也並不奇怪,敦寨以前是個比較封閉的苗寨子,常年通婚,使得寨子裡面的各房各家都有些親戚關係,不過既然如此,為什麼我從來沒有聽老家人提起過你?

  我笑了笑,說要知道,倘若有人知道您老人家在中央當這麼大的一官,我們那裡的縣幹部還不得每年,都朝你這裡進貢,跑跑政策和扶貧款啊?

  我並不畏懼許映愚的身份,而是跟他瞎侃著,他眉頭的皺紋也舒展起來,說我一輩子都在秘密戰線上面工作,他們跑來找我,也是沒什麼用的。至於為何從來不回敦寨,這裡面涉及到了老一輩人的秘辛,你可曾想聽?

  我點頭,說倘若沒有特別秘密的事情,說來聽聽倒也無妨。

  許映愚仰起頭,辦公桌橘黃的燈光照在他刻滿歲月滄桑的臉上,老人斑若隱若現,而他則似乎陷入了對一個難以忘懷的歲月,那深深的緬懷中去——

  當年洛十八以漢家乞兒的身份,從湘西懷化一直顛簸流轉到了靖縣,翻越十萬大山,一路蛇蟲鼠咬,終於在大敦子鎮這個還算是熱鬧的山中小集奄奄一息,在即將死去的時候,被敦寨苗蠱的神婆救回一條性命,然後不知道費了多少艱辛苦楚,才傳承得了一身業技。

  不過當時的敦寨苗蠱業已落沒,不復往昔風光,在那個軍閥混戰的亂世,寨子裡面的鄉民總是受人欺負,洛十八性格暴躁,總愛奮起反抗,結果給人攆得跟死狗一樣,最後差一點死在了青山界。

  可是當所有人都以為他死了的時候,他又回來了,如王者降臨,自稱洛十八,將所有欺辱過他,欺辱過苗寨的軍閥惡霸都給盡數剿滅,以眼還眼,以牙還牙,年紀輕輕便闖下偌大名聲,而後開始收了許映愚他們作徒弟,創下偌大基業,現如今回憶起來,恍然如夢啊……

  我聽許映愚談論洛十八,直呼其名,而沒有使用尊稱,心中不由有些疑惑。

  其實我的心中一直都有些忐忑,說起來,我算是面前這位總局大佬的殺弟仇人,如此算來,人家將我千刀萬剮,也是有充足理由。這個許映愚果真是久經政局的大人物,那察言觀色的本領讓人讚嘆,一見我臉色猶豫,便停止了回憶,對我說道:「怎麼,你可是覺得我對洛十八直呼其名,是有些大不敬了?」

  跟這樣的人物說話,藏著掖著必然不行,然而簡單直接也實在不妥,我斟酌了一番,然後才說道:「我的師父便是我外婆,而且平日裡相處不多,不過我見到其他人,對自己的師父從來都是畢恭畢敬的,所以才會有一些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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