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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湯成死了有一段時間了,血已流得差不多了,一滴一滴的殘血,下落是如此的勉力。

  那突然響起的腳步聲很重,沒有一點兒收斂,顯然,這個人應該是這裡的主人。他似乎來到了神龕前,跪拜了一番,接著又到床邊的柜子里取了一點兒東西,然後朝著廚房這邊直接走過來。就要來了麼?我緊緊握著這刀子,感覺刀柄濕漉漉的,好像是被我手心的汗水給潤濕了。

  我發現沒有雜毛小道在,一個人面對這如山的壓力之時,我竟然也忍耐不住地緊張。

  木門「吱呀」一下被推開了一點兒,我們站在門口,靜靜等著門開。

  然而推門的這人口中發出一聲「咦」,似乎有一些疑問,接著堂屋的木板聲響起,他居然轉身往門口走去,沒有一絲停留。這聲音我聽著,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一直在腦子邊晃蕩,可就是沒有跳出來。當腳步聲在木屋的大門口消失了好一會兒後,我忍不住來到灶房旁邊的小窗,望外面望去。

  只見一個高大的身影沿著我剛才來的路,朝著西面的那個山坡上走去。

  這背影,給我的感覺真的是熟悉無比。

  然而我卻依然認不出到底是誰。只不過,他既然往那坡林中行去,那麼必然會碰到我綁在樹上的猴孩兒,不管他與猴孩兒是敵是友,也一定會知道我已經來到了這個迷霧中唯一清晰的明珠,來到了他的老巢里。我有一種直覺,這個地方,說不定就有整個黑竹溝中所隱藏的最大的秘密。

  我不敢久久地盯著他的背影看,因為一般像我們這種人,第六感,也就是所謂「靈覺」,基本上都是很強大的,一旦被人盯久了就會有不安感,稍強一些的甚至能夠立刻判斷出方位來。所以我收回了注視,回過頭來,我旁邊是一個大木桶,裡面是滿滿的紅黑色內臟,各種各樣的臟器,被完好不損的剝離下來,我想它們應該是來自於李湯成的肚子裡,不知道它們的主人在生前,是遇到了什麼樣的苦痛?

  看著李湯成那張扭曲和絕望的臉,我心中戚戚然,不知道說什麼好。

  人一般遇到這樣的情況,總是會有一種不由自主地代入感,覺得自己也被挖心掏肺了一般,所以我格外地厭惡起這個破舊的灶房起來,低下身去,看著抱膝而坐、背靠著土灶的小俊,拍了拍他的臉,見他眼神發愣,便使勁兒地一抽。啪的一聲輕響,小俊終於從恐怖的心境中擺脫出來,六神無主地看著我,說陸哥,咋辦啊?我們能夠逃出去麼?太可怕了!

  我的腦子也有些亂,但是也知道,此刻最要緊的,還是離開這個木屋,不要給這裡的主人發現的好。

  我拉著他起來,說能走麼?

  小俊說能。他並沒有受到什麼明顯的外傷,只是腰間被鎖,身子倒吊,導致血液流通不暢,全身麻木而已。生死關頭,自然要咬著牙拼命逃生才是,他使勁兒地揉了揉自己的全身各處,然後跟著我慢慢退出。我們走的是灶房旁邊開的後門,越過一段黑漆漆的長廊,我看到角落裡堆得有整整齊齊的一摞人頭,全部都是硝制妥當的,來不及細看,也不知道死了多久。

  牆壁上則掛著許多光溜溜的無頭人屍,透過暗淡的光,有一種臘肉的油質感。

  小俊嚇得渾身發抖,隔老遠都能夠聽到他牙齒打顫的聲音傳來,我們推開後門,對面是一片青翠的草地。清風將山里草木的氣息吹過來,將這裡面古怪的氣味給清散了一些,而在斜對面的草地上面,有三頭四肢粗壯、皮毛褐黃的成年黃牛在低頭吃草,看見我們,不由得「嚒」地一聲叫。

  小俊受不了灶房側廊的那恐怖景象,第一個搶出了門,結果因為木質門檻太高,差一點兒摔倒。

  我的目光越過田壟,往著西面山坡看去,發現那個高大的黑影子已經消失在林子中,趕緊將小俊扶起來,然後往著屋側前方的密林中跑去。只要越過了那一大片草地,進入了林子中,那麼我們就應該能夠從遠處觀察這裡,而且還將遠離危險,可進可退。

  這片草地大概有三百多米,我全速奔跑並不用一分鐘,但是小俊就有些勉強。所以我跑了一百米的時候,發現小俊才身形踉蹌地勉力跟上來。既然遇上了,自然要一起走的,我返身過來準備拉小俊,卻聽到小俊朝我緊張地喊道:「陸哥,小心……」

  我有些發愣,轉頭朝著旁邊看去,只見剛才還在悠閒吃草、顯得溫順無害的三頭黃牛,居然拔蹄飛奔,朝著我狂奔而來。

  在我的家鄉,苗疆一代,因為山地田少,人類耕作不易,所以牛是鄉民最好的、也是最忠誠的夥伴和朋友,一起勞動,一起回家,幾乎很多鄉民在小的時候都是放牛娃,對這種憨實善良的動物有著十分深厚的感情,而牛眼淚可以分辨陰陽的傳說,使得它更蒙上了一層神秘色彩。「牛神節」、「敬牛王菩薩節」、「祭牛王節」……它甚至會跟原始宗教聯繫在一起,與我們的生死嫁娶等民俗,息息相關。

  我從未想過自己會被三頭髮瘋的黃牛給攻擊——是因為我身上的鮮血麼?

  我也從未看到有黃牛,像此刻這般的黃牛一般,窮凶極惡。因為在一瞬間,這些黃牛臉上的柔軟處,居然露出了鱗片一樣的硬角質來,而且眼睛變成了血紅的顏色,鼻子中的白氣蒸騰。

  而離我最近的一頭,僅僅只有六米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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