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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突然感到心裡一陣不舒服,我跟他說我要去瘋子家看一看。馬海波看了我一眼,說你同情了?我笑了笑,說我不知道,就是突然想去看一眼。馬海波說好,他叫來了一個村幹部,帶我們到村後面王寶松家去看看。我感覺自己好像有些神經,腦子亂鬨鬨的。

  走過一戶人家的牲口棚裡面,不由自主地盯著裡面的老水牛看。

  老水牛在吃草,它上了年歲了,吃得很費力,見我看它,它也抬起頭來看我,我們兩個相互盯著看了一會兒,我入了魔似的,連馬海波叫我都聽不到。老牛看著我,突然,晶晶黑亮的眼睛流下了豆大的眼淚來。我隔著柵欄去摸它的臉,它沒動,我就接了一小捧眼淚來。

  然後我們又接著走,馬海波問我在搞啥子,我將牛眼淚往眼皮上抹,說沒得啥子。

  馬海波抓著我的手說:「你是不是看出什麼來了?」我停下腳步問他:「怎麼了?」馬海波臉色有些白,他跟我說,第二個被殺的死者就是那戶人家的兒子。這個時候,我才想起來,我剛才做的這些事情,好像都是無意識的狀態做的。

  難道,是我身體裡面的金蠶蠱在左右我的意識?

  心裏面某個地方在歡快地唱歌,它好像從肥沃的土地里剛剛冒出綠芽,柔柔的,弱弱的,小心翼翼地連接我,像個小寵物,又像是被家長拋棄的小孩子,渴望著家人的關懷——該死,我怎麼會有這種感覺?難道是這個本命蠱已經被我降服了?怎麼可能?書上說金蠶蠱少則半年,多則十幾年,需要日日祈禱,夜夜念經,方可緩緩度化,收歸己有。

  我知道,雖然昨天我能夠指使它朝楊宇下藥蠱,但是更多的只是強力驅使的關係。

  但是心底里,卻有一個意識在跟我說:去哪裡,去那裡……

  ——————

  沒過一會兒,我們來到了王寶松家裡。

  這是一棟陳舊的木房子,兩廂間,後邊還有一個廚房,半邊已經塌陷了。王寶松坐在自家雜亂的院子裡,目光呆滯地望著前方,前方是起伏的群山和梯田,一彎清亮的小河像銀色的帶子,蜿蜒向遠方。當看到穿制服的馬海波,王寶松馬上跳了起來,驚悸地跪在泥地上,大聲喊:「報告政府,我沒有騙人,真的是金子,真的是……」

  他一邊說,一邊嗑頭。

  馬海波臉色十分難看,這時候房子裡咚咚咚響,那個叫做青伢子的後生跑了出來,他看了我們三個人,一臉的戒備:「你們是誰?要幹什麼?」他穿著洗得發黃的藍色校服,左胸口繡著青蒙小學的標徽,人長得很精神,就是耳朵有點大,是招風耳。

  馬海波說:「小同學,我們是過來看看王寶松和他母親的。」

  他語氣緩和,面色和善,青伢子卻仍然戒備地打量了我們一會兒,然後往屋子裡面喊:「奶,有人來看你啦。」說完帶我們進去,我打量了一下荒蕪、連雜草都沒有的院子,沒有說話,就跟在馬海波後面走。

  屋子裡面一股霉味,是舊棉花和爛木頭湊在一起的味道,空氣不流通,黑黑的屋子裡邊有一鋪床,我看到有一個形容枯槁的老人躺在裡面,側躺,帶著棕紅色毛線帽,蚊帳已經變成了灰黑色。「青伢子,開開燈。」那個老人聲音有氣無力。嗒的一聲,燈亮了,是30瓦那種白熾燈,昏黃昏黃的。青伢子搬來幾個板凳,馬海波坐在床頭說了幾句不痛不癢的場面話。

  我打量著屋子裡面,除了一些幾十年的老家具,真正的家徒四壁。

  然而我關注的不是這些,抹了牛眼淚的我能夠看到更多的不凡來:整個屋子黑氣騰繞,若有若無的酸腐之氣在遊蕩,特別是在床底下的一個格子裡,更是有凝重的屍氣。床上的這個老人,像死人多過像活人,而在一旁端茶倒水的青伢子,額頭上也有一股凶戾之氣。

  這些氣是怎麼來的?我是怎麼能夠看出來的?

  因為我眼睛塗上了牛的眼淚——牛一般很少哭,平生哭得最傷心的一次,只會是被架上屠宰場的時候。它心地善良、任勞任怨,但是通常被認為是能夠溝通靈界的動物,古時候在苗鄉侗寨,一般都是用牛頭來祭祀,這裡面分生祭和熟祭兩種,還有的地方會把牛當作神,比如印度教,比如在我國西南一帶的布依族、仡佬族就有「牛神節」、「敬牛王菩薩節」、「祭牛王節」等等……總之,塗上牛眼淚,就能夠看見不一樣的東西(如有人不信,可以在人家辦喪事的時候,抹一點看看)。

  青伢子端上來的水,裝水的碗黑乎乎的滿是油垢,我拿在手裡沒有喝,馬海波和那個村幹部卻不好端架子,沒有在意,喝了兩口,王寶松他娘一直在咳,她看到了我,就問:「後生仔,我怎麼看你有點眼熟啊,你是哪裡的?」我說我是大敦子鎮那邊的。她說哦,有氣無力的看著我,我又盯著蚊帳里的她,說我外婆叫做龍老蘭。

  她沒有再說話了,氣氛僵了下來,馬海波提出要回去了,我從兜裡面掏出一千塊錢放在枕頭邊。

  出來的時候,我看到縮在堂屋角落的王寶松,感覺他亂糟糟的頭髮里,滿是血腥之氣。

  我一直走出了好遠,都感覺那個破敗的小屋子裡,有一雙眼睛在盯著我,亮得像黑夜裡的手電筒,涼颼颼的,讓人不寒而慄。

  第八章 小鬼襲擾

  回到專案組駐紮的民居,那個村幹部準備離去,我拉住了他,神情嚴肅地問他:「王寶松他娘到底是什麼來歷,你知不知道?」他很奇怪地看我,渾不在意地說:「一個鄉下老婆子,能有什麼來歷,打我小時候起都在這個村子裡啦,也沒有什麼不平常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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