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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很長的一陣沉默。

  谷嬤嬤從外面進來,到了午膳的時辰,詢問要不要擺膳,也詢問世子是否留下一起用。

  王妃命令陳安之:「你去曇香映月用午膳。」

  陳安之忙說:「兒子本就打算如此。」

  ——曇香映月是尤玉璣的院落。

  陳安之遲疑再開口:「那……我先過去了。」

  王妃嘆了口氣。陳安之頓時不敢轉身離開。

  「安郎,我是你的母親,縱然氣你訓你,總是偏疼你的。可假若尤氏是我的女兒,你這所作所為,我非要將你千刀萬剮不可!」因為自己也有女兒,只要一想到倘若這事發生在陳凌煙身上,晉南王妃心裡生出太多不忍,「若非朝廷改了孝制,她還在為父守孝。國破離鄉,父亡母疾,無兄幼弟,你堂堂七尺男兒就是這樣欺負一個孤苦無依的女子?她是要與你相攜一生的妻!幸虧尤氏心寬些,若她一個想不開白綾一拋、毒酒一杯,你就是殺人犯!」

  陳安之聽得臉紅,眼睛也紅了。他再一次誠懇地說:「兒子知道錯了,日後絕不再飲酒,不再犯這樣的錯。日後會好好待她,好好補償她!」

  頭疼得難捱,王妃不願再開口,疲憊地揮了揮手。陳安之只好抹淚退下。

  方清怡望著陳安之的背影,眼前浮現的仍是他為另一個女人紅了眼睛的模樣。她將手放在自己的小腹,黯然地垂下眼睛,慢慢咬了唇。

  ·

  陳安之到了曇香映月,明顯感覺到院子裡的下人看他的眼神不得勁。他勉強忽略掉,邁進屋。

  尤玉璣一邊攏著雲鬢,一邊迎上來,明顯剛剛在躺著。

  陳安之有些尷尬地開口:「在歇著嗎?擾到你了。」

  「在軟塌上稍倚了會兒。」

  陳安之胡亂點頭,有些不敢面對尤玉璣。他望向尤玉璣說的窗下軟塌,一卷書放在一端,旁邊堆著一條薄毯。陳安之眼前浮現美人斜倚軟塌慵懶讀書的情景。

  「在讀什麼書?」陳安之走過去,拿起那捲書發現是一本醫書。他有些驚訝,脫口而出:「你看得懂這些?」

  他又胡亂解釋:「我不是那個意思……」

  尤玉璣沒有說話,安靜地望著陳安之。

  因為尤玉璣的沉默,陳安之越發尷尬。他握著那捲醫書放下不是,不放下也不是,指腹反覆磨蹭著書角。

  他強作鎮靜地輕咳一聲,聲線的尾音有一絲抖,反倒欲蓋彌彰。

  尤玉璣收回視線。

  她原以為自己沒有做好準備不知如何面對陳安之,原以為自己見了他會氣憤會尷尬會委屈。

  竟不想處處不自在的人是他。而她心裡是如此平靜。

  房間裡還留著新婚的處處紅飾,雕花窗上貼的鴛鴦喜字仿佛變成鬼臉笑話他的窘境。就在陳安之快要待不下去時,尤玉璣開口了。

  「世子用過午膳嗎?」

  陳安之急急回話:「來與你一起吃。」

  一旁的枕絮轉身下去吩咐,另有侍婢捧上淨手的香湯。陳安之很快洗了手,抓了帕子擦手。他轉頭望向尤玉璣,見她剛由侍女挽了袖,露出一小節皓腕,瑩白似雪。陳安之擦手的動作慢下去,盯著尤玉璣放進水中的一雙柔荑。

  瓷盆中的花瓣隨著水波浮動,貼在她皙白膩理的手背,又隨著她浣洗的動作,溫吞滑落,粘在她纖細的指。

  陳安之收回視線,眼前還是那片濕漉漉的鮮艷紅花瓣,揮之不去。

  他聽著下人在外間擺膳的聲響,想著應該主動與她說些什麼。他知道自己昨天過分了,可道歉的話卡在喉嚨,怎麼都說不出口。

  見著尤玉璣往外間走,陳安之跟上去,在她身邊低聲說:「要是缺了什麼儘管與我說。東西用得不舒服,也隨時吩咐下面的人置辦。」

  尤玉璣點了點頭。陳安之望她一眼,沒瞧見別的表情,有些說不出的滋味。

  兩人坐下,陳安之掃了一眼桌上膳食,皺眉道:「廚子怎麼拿這些東西糊弄人?不知道世子妃從司地而來,多備些牛羊肉食?」

  尤玉璣抿了一口花茶,纖細的指尖慢慢輕轉茶盞,說:「雖孝制改了,可我父親畢竟亡故不足一年。我應該會繼續吃素一段時日。的確不該讓世子與我同席。」

  陳安之一怔,心中頓時生出懊惱,責怪自己一時忘了她的亡父。可她的話什麼意思?讓他以後不要過來和她一起用膳嗎?

  陳安之低著頭,吃著青菜糙粥,心裡越來越不是滋味。

  他自知有錯,拿出低姿態過來,可她為何這般相待?來前路上,他心中不安,想過她會如何哭鬧、指責,卻全然想不到她待他是這樣的態度。

  他說不出來哪裡不對勁,只覺得渾身不自在。

  陳安之握著銀箸的手逐漸用力,攥得骨節發白。

  尤玉璣將筍片放進口中,慢慢吃了。司地沒有筍,她來陳國之後挺喜歡這個味道的。

  「有件事情……」陳安之輕咳了一聲,「昨天我喊回府的兩人我想留下。都知道被我喊進了府,若再將她們趕出府,也太不給她們臉面了……」

  還好意思提臉面?抱荷瞪圓了眼睛,氣得想撓人。

  「好。」尤玉璣幾乎沒有猶豫。

  「什麼?」陳安之以為自己聽錯了。

  「是你安排住處,還是我安排?」尤玉璣神色如常地望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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