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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低頭後,姜暮臉上的笑意蕩然無存,神色冰冷地盯著他手下的筆尖。

  靳朝掠了她一眼,姜暮也轉過視線,兩人目光無聲地交匯了一瞬,她收回視線,他只能繼續補胎。

  姜暮問梁志的這題不算簡單,靳朝跟她說過兩遍,她現在也不能完全吃透,更何況梁志高中畢業已經這麼多年了,雖然當年成績還算可以,但他這種資質的學生多是高壓的學習環境下衝出來的,高考後一鬆懈,現在回過來做高三的題目多少有些吃力。

  十五分鐘過後他將紙遞給姜暮對她說:「應該差不多了。」

  姜暮接過紙後越看眉目皺得越緊,梁志見她愁眉苦臉的樣子,反過來問道:「怎麼了?看不懂嗎?」

  姜暮老實點頭:「是啊,你寫的我是有點看不懂,而且似乎不太對呢。」

  說罷她把之前靳朝寫給她的那張稿子拿了出來遞給梁志,語氣很淡地對他說:「985也就這樣嘛,連個沒上過大學的都不如。」

  梁志這才反應過來面前這個姑娘哪是問問題,分明在給他下套,他當即惱羞成怒將紙握成一團,靳朝及時把姜暮拽了過來對他說:「你這是防爆胎,補完以後也不見得耐用,水浸高速還是容易漏氣,要是經常跑長途建議你直接換掉。」

  三賴聽見動靜推門出來,梁志面色帶怒突然湊近,胸口抵著靳朝對他道:「換,也不在你這換。」

  靳朝點點頭對身後的小陽說:「給他補一下裝上。」

  說完就準備往維修間走,梁志冷冷地盯著他:「我看你這輩子也只能這樣了,以前再牛逼又怎麼樣。」

  靳朝的身影頓了下,但沒有回頭,梁志眼裡迸著狠毒的光,突然道:「聽說你身上還背著條人命啊?」

  「砰」得一聲,姜暮只感覺一個木凳從自己身旁掠過,帶著勁風直接砸向梁志腦門,她驚恐地回過頭看著三賴,即使上次萬記車行的人來鬧事三賴都沒有出過手,她從未見過這樣的三賴,臉上是陰鷙可怕的神情。

  一瞬間,小陽和鐵公雞全都圍了出來,傍晚的夕陽將大地染成血色,姜暮仿若被狠狠敲了一棍棒,四周的聲音變得悽厲尖銳,身體好似被釘在原地,僵硬得無法動彈,她的腦中反覆迴蕩著兩個「人命」。

  混亂中靳朝扯住她的胳膊將她推進車行,緊接著捲簾門直接從外面拉上了,姜暮瞬間置身於一片黑暗之中,恐懼像冰涼的蛇蔓過她的肌膚,隔著一扇捲簾門她不知道外面正在發生什麼,他們要幹嗎,甚至不知道那個男人到底在說什麼,只感覺自己所有的認知在瞬間被摧毀。

  ……

  -「聽說他高中後就沒讀了?為什麼?」

  「學不下去了。」

  -「小子,改改口,他早就不是頭七了。」

  -「畢竟這個稱號代表一個時代的終結,沒幾個人喜歡把陳穀子爛芝麻的事拿出來給自己找晦氣。」

  -「不知道出了什麼事,高考前一兩個月這個人突然消失了,學校的人再也沒見到過他,說是後來連高考都沒來參加。」

  人命。

  所有的疑惑都在以一種猝不及防的方式撞擊著姜暮的大腦,逐漸匯聚成最恐怖的答案。

  她站在原地沒有動,也根本動不了,流動的血液仿佛凝固了,她無法相信自己所聽到的,也無法把這件事和靳朝聯繫起來,她還記得小時候她用樹枝去戳一隻蝸牛,靳朝都會阻止她,他說不要隨便傷害一個沒有反擊能力的生命,大自然有它的食物鏈,這並不代表人類就該高高在上藐視一切弱小。

  可就是這樣一個對世界保有最大善意的人卻背負著一條人命,在捲簾門落下的那一刻,姜暮對靳朝整整十八年的認知在瞬間被顛覆了。

  時間在她面前變得相對靜止,她感覺自己跌入了冰窖,黑暗中從四面八方湧來無數細小的蟲子啃噬著她的思維,讓她整個人都在發顫。

  直到捲簾門再次被拉開,門外已經恢復了平靜,那個男人連同他的奔馳都不在了,小陽和鐵公雞也走了,只有三賴蹲在路邊抽菸。

  而當靳朝踏入車行的一瞬間,他看見姜暮的身形微微晃了一下,她在發抖,眼中的恐懼像一把利刃向他的心臟捅來。

  靳朝就這樣看著她,僅僅一步的距離卻仿若橫著刀山火海,這些日子兩人重逢後的溫度在這一刻全部歸於冰點。

  他沒有說一句話,沉默地走到維修間裡,拉開棚院的門,隨著輕輕「叩」得一聲,門被關上了,維修間再次只剩下姜暮一人,她睫毛劇烈地顫抖著,整個人變得不知所措。

  三賴扔了煙站起身回過頭來,看見貼在捲簾門邊攥著拳頭瑟瑟發抖的女孩,他幾步走了回來,在進店前對她說:「不要去問他,什麼都別問。」

  在三賴進店後,姜暮轉身朝著棚院走去,她擰了幾下門把手,門被靳朝從外面鎖住了,她敲了幾聲,門外都沒有動靜,她對著外面說:「你能開門嗎?」

  靳朝依然沒有理她,姜暮有些著急了,她把手都拍紅了,對著門外喊道:「我不說話,你開門行嗎?」

  直到兩隻手都拍疼了,她轉身跑進房間爬到床上打開百葉窗,棚院很暗沒有開燈,她終於在院子的角落看見了靳朝,他背對著她的方向靠在那個大篷布上,月色涼薄地灑向他的背影,他低著頭,扭曲飄渺的菸絲順著他指尖的香菸騰升到半空化為虛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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