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劫後餘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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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似乎有人輕撫著我的額發,在我耳畔輕聲嘆息,我試圖睜開雙眼,奈何眼皮過於沉重,掙扎了數次都徒勞無功。想動一動,全身上下卻完全使不出力氣。

  此行嶺南,我本意是帶著媛真好貼身保護自己,沒想到正是因為帶了她,竟在最後關頭被推入險境。我這一生,雖只活了短短二十多年,卻經歷過數次生死。死對於我而言並不可怕,但我不甘心,不想就這麼不明不白地死去。究竟是誰,這麼不遺餘力試圖置我於死地?媛真為何要對我下毒手?難道真如秦纓所言,她出現了,我便成了一顆棄子?

  不,我不甘心!

  醒來時,我正躺在一個山洞中,剛一睜開眼,疼痛感便鑽心而來,只要一動,便渾身上下都疼。身上的傷口大多已經被包紮過,傷得最重的約莫是左腳腳踝,也不知是斷了還是脫臼了,軟綿綿的,使不上力。

  之前那場雨不知何時已經停了,天空放晴,陽光錯落有致地灑在洞口,點點暈黃,明媚而又朝氣,洞外樹影搖曳,似是起風了,我的耳畔依稀聽到樹葉沙沙作響的聲音。

  也不知外頭過了幾個時日。這個山洞向光,不陰暗,也不潮濕,離我不遠的地方有個不知何時熄滅的火堆,火堆之上似乎還冒著一絲熱氣。洞內溫度適中,不熱,也不冷,對於這等夏日而言,這無疑是個避暑的好地方。

  我不知是誰救了我,也不知那人為何會那麼巧,偏生就救下了我。此時的我太過虛弱,根本無力多想。

  我閉上眼,努力地回想昏迷之時的情形,猶在夢中。那個輕撫著我額發在我耳畔輕嘆的人是誰?我試圖活動一下身骨,但那徹骨的疼和額上泌出的冷汗讓我放棄了嘗試。當真是養得嬌貴了,連一丁點疼都忍不了,我想著想著,腦子越發昏沉,很快又陷入了昏睡。

  待我再醒來時,外頭的天色已經漸漸暗了,不遠處的篝火又燃了起來,有人正背對著我,擋住了火光,我聞到一股藥味,有些刺鼻。篝火之上似乎還在烤著什麼……似乎是野兔,那淡淡的香味讓我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身上不知何時蓋了件衣裳,看著那衣裳,我的淚不由得盈滿了眼眶。我掙扎著起身,支撐起半個身子,最終仍舊軟綿綿地摔到草堆上。幸好身下的草堆鋪得十分厚實,沒讓我受太大的罪,一股無力感襲上心頭,讓我心頭難受至極。

  那人回頭看到了這一幕,嘆息了一聲,端著藥和食物起身走向我,將它們放在一旁後,輕柔地將我抱起,低聲問道:「疼嗎?」

  只這一句,我的淚瞬間便決了堤。

  這等熟悉的面容……是阿邵啊!我想抬手撫一撫他的面容,忍了疼,卻又發不出力氣,手抬到半空終是放了下來。

  上一次我見到他時,尚在鳳陽,那時他傷勢未愈,神色蒼白。我從沒想過當我與他重逢之時,我會如此狼狽,甚至懦弱地只能哭泣。明明,說過不會再哭的……

  「哪兒疼了?」阿邵見我落淚,以為是碰著了我的傷口,手勢變得越發小心翼翼,話語雖平靜,卻掩不住眸中的擔憂之色。

  「無礙,我只是沒想到有生之年還能活著見到你。」我勉強朝他扯出一絲笑容,軟軟地靠在他胸前,背上的傷口很疼,讓我說起話時都得咬牙忍著。

  他攬著我的手收縮了一下,我悶哼了一聲,他慌忙又鬆開了些。他盯著我看了半晌,嘆息了一聲,見方才那碗藥涼了些,忙端起小心翼翼地餵我。

  苦澀的藥味讓我在第一口就忍不住吐出來,他無奈,也只能盡力哄道:「良藥苦口,吃了才容易好。」

  我閉著眼,像赴死的戰士那般壯烈,一口氣將藥喝了個精光,苦味在嘴中蔓延開,最後變得酸澀難耐。他見我如此,端起一旁的食物,拿著新削好的竹筷一片片餵入我口中。我喉嚨乾澀,任何東西進口都淡而無味,卻一口口將它們咽了下去。

  「我殺了她。」阿邵忽道。

  我微愣,一時間忘了將食物咽下。

  他又重複了一次,道:「她不該對你下毒手。」

  我聽懂了,他說的是媛真。

  不知是歲月讓我變了,還是我原本就是這樣一個人,對於她的死,我只在初聽聞時愣了一愣,無喜無悲。媛真陪了我許久,雖打心底不曾拿我當主子看,監視著我的一舉一動,此前她並未虧待於我,而我亦不曾虧待她。對於一個想殺我的人,我無法對她付出同情,即使她曾陪了我那麼久。

  阿邵見我沉默不語,問道:「你對她的死感到難過?」

  我搖頭,勉強說道:「不,我只是有些感慨。」

  他未再說話,專心致志地餵我吃食。

  待吃飽後,我恢復了些許力氣,問道:「我在這兒待了多久?」

  「八日了。幸虧那懸崖下有個天然的湖畔,馬車從懸崖上滾下來時正好摔到了水中,否則你怕是……」阿邵話音一頓,又下意識將我攬緊了些,低聲道,「今日天放晴了,他們應該很快就會尋到這兒。」

  阿邵口中的他們指的約莫是裴炎他們,想到裴炎,我苦笑了一聲。那日在危難關頭,裴炎讓媛真護送我離開,本意是不想讓我受傷,但他恐怕沒想到恰恰就是媛真試圖置我於死地。媛真想殺我,約莫是奉了裴毅之令,裴炎知不知道另當別論,單是此舉,便足以見得裴家打算棄我,因為我對他們來說,已經是一顆不好掌控的棋子,隨時都會毀了他們的部署。

  阿邵見我沉思,也不說話,輕柔地讓我靠在草堆之上便出了山洞。我不知他去做什麼,也不曾理會,腦子裡猶在想著媛真殺我的緣由。不知過了多久,阿邵終於又回到了山洞中,手中還端著一盆清水。我回過神來,見他將清水放置在我身側,不明所以,看向他。裝水的木盆很舊,也不知他是從哪兒尋來的,他見我這般,也不解釋,只盯著我看。

  我的視線在他和木盆上轉了轉,見到木盆邊上放著的碎步,一怔,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又想起身上的傷口,臉忽然變紅,像染了上好的胭脂那般,灼熱難耐。

  「你愛乾淨的習慣我一直都記得。」阿邵嘴角不知不覺含了笑,見我窘態,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竟添了一句,「這幾日都是我服侍你的。」

  我這習慣是從小養成的,即使在最落魄的時候也不曾棄過。大叔將我撿回去後,日日為我挑水,後來大叔死了,我便自力更生,再後來有了阿邵,為我挑水的活兒便落到了他身上。

  誰能想到他一直都記在心上呢?

  我的視線落在他殘破的衣擺之上,木盆邊上那塊碎布想來是從他衣裳上撕下來的……當真是有心了。

  阿邵不明白我心中所想,以為我擔心那塊布不乾淨,忙道:「放心,我已將它洗乾淨了。」

  我的臉上已退去了方才的羞赧。

  此前我救阿邵時,孤男寡女共處,他昏迷那些日子都是我在照顧他,為他擦洗身體更換衣物都不假他人之手,若要理會那些男女之防,他這會兒也不會站在我的面前。又何況,我與他本就有婚約在身,若非當日裴炎等人上門搗亂,我和阿邵早已結成夫妻,又何必在乎這些?

  正這麼想著,便聽阿邵附耳過來,溫熱的氣息在我的耳畔縈繞不去:「你自己動手,還是我來?」

  我本已退去的羞赧之色頓時又爬上了雙頰。

  唉,說到底還是臉皮不夠厚。

  他這話分明是故意的,我渾身是傷,雖喝了藥,卻也使不上什麼力氣,恐怕要將那碎布上的水擰乾都是一件難事,又遑論為自己擦拭?

  我咬牙,閉上眼,嘟囔道:「你來吧!」

  阿邵也不磨蹭,擰乾了碎布小心翼翼地為我擦拭。他的動作極為輕柔,好似我是他捧在手心的珍寶那般,冰涼的指尖無意間碰觸到我溫熱的肌膚,讓我的臉頰越發燒紅。

  阿邵低低笑出聲。

  我睜開眼,怔然出神。我有多久不曾看到他像現在這般笑了?

  似乎已經記不清了……

  他不知何時斂了笑,嘆息了一聲,我回過神來,發現他不知何時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我勉強笑了笑,只聽他說道:「今日就算了吧,忍一忍就過了。」

  「嗯。」我忙應了聲,掩飾自己的尷尬。

  一旁的篝火將阿邵的面容映得紅亮,他起了身,端著那盆水出了山洞,片刻後又走了回來,不發一言地坐到我身側,將我攬進了懷中,小心翼翼的,生怕扯到我身上的傷口。我偎在他懷中,思緒有些混亂,也弄不清自己到底在想些什麼。

  阿邵的下顎抵著我的頭頂,在我發上蹭了蹭,低低呢喃了一聲:「滿兒,我好想你。」

  我費勁地抬手,撫過他的面容,微涼的觸感讓我有些心疼。我勉強仰頭去看他,他面容上一派倦色,我嘆息了一聲,道:「躺下歇會兒吧,你累了。」

  他聽話地將我放回乾草堆上,在我身側躺下,又將我緊緊地攬在了懷中。我看著他近在咫尺的俊美容顏,鼻尖酸澀難忍。他的下巴布滿了新冒出的鬍髯,想是這幾日都不曾好好歇息,臉上的眼圈已有些發青,顯得憔悴不堪。入夢之後的他似乎也睡得不安穩,我若一動,他必定會睜開眼。他的手垂落在我的腰間,像守護失而復得的寶貝那般,即使是在睡夢中也不肯鬆開分毫。

  在這寂靜的夜裡守護著我的,是我愛著的人。我的指尖來來回回摩挲著他臉上的輪廓,最終低低嘆息了一聲,將臉貼向他的胸膛。我沒有問他為何會出現在此地,因為那並不重要,我知道他不會傷害我,亦不會派人來殺我,我信任他正如他信任我這般,無須防備。

  火堆的枯枝燃燒著,發出畢畢剝剝的聲響,入睡前,我心想,若時間能靜止在這一瞬,那該有多好?

  天色剛蒙蒙亮開,阿邵就醒了。他輕輕撥開我放在他腰間的手,小心翼翼地起身,生怕吵醒我。其實,早在他醒來之時,我已醒了,只是我仍沉浸在昨夜的平靜之中,不忍睜眼去打破這一切。

  他的指腹摩挲著我的臉兒,低低嘆息了一聲,俯身親了我的唇,喃喃說道:「滿兒,我要走了。待會兒便會有人來這兒接你離開,珍重。」

  冰涼的觸感夾雜著無名的傷感,我依舊不願睜開眼,生怕睜了眼就會忍不住想留住他。

  他轉身,踩到了地上的枯枝,吧嗒一聲響,讓我立刻睜開眼。我掙扎著坐起身,衣裳磨蹭著身下鋪著的乾草,窸窸窣窣,不大不小的聲響在這安靜的洞穴內顯得十分嘈雜。

  他的步伐停住,我靠在草堆之上靜靜地看著他,他卻不肯回頭看我。靜待片刻後,他再次抬步朝前,仍舊不曾抬頭看我。

  「為什麼不肯帶我走?」我問。

  「我不能那麼做。」他一僵,步伐微微放緩,復又加快了步伐。

  是啊,他不能帶著我走,而我,也不能跟他走。他和我一樣,受人鉗制,在逆境中求生。我閉上眼,癱軟在草堆之上。

  待腳步聲消失之後,才睜開眼望著他離去的方向,那個地方空蕩蕩的,唯有晨光蒙蒙,耳旁猶在回想著昨日我與他之間動人的情話……

  不知過了多久,外頭明媚的陽光又一次透過樹梢灑落在洞口時,洞外傳來腳步聲,似是有人在洞穴靠近,來人約莫就是阿邵口中那來接我的人。屏息靜待片刻,只見顧西丞不徐不疾地踏進了山洞,我本以為率先找到我的人會是裴炎,沒想到竟是他。

  洞內的篝火早已熄滅,顧西丞高大的身子擋住了外頭的陽光,讓這個洞穴變得陰暗起來。他面容依舊肅冷,倚靠在洞口的牆壁上看著我,一言不發,沒有靠近。

  我亦看著他,毫無畏懼。

  末了他竟勾起了嘴角,不似往日的冷笑,這帶著溫度的笑容讓他的線條瞬間柔和了許多。他走上前來,俯身看著我,道:「看來你這幾日過得還不錯。」

  我動了動唇瓣,沒有回話。他又笑了聲,彎腰將我抱起,大步往外走。我沒有反抗,如今的我渾身是傷,腿上傷勢亦不輕,疼痛感雖不若昨日,傷勢卻不見得好了多少,即使是被他抱在懷中,仍覺得疼痛鑽心,反抗只會讓自己更加遭罪。

  我的順從似乎讓顧西丞頗為滿意,他低頭看了我一眼後,說道:「抱緊我。」

  我別無選擇,忍住疼痛,卯足了勁抓著他的衣裳。他朝前方看了一眼,笑了一聲,我不明所以,順著他的視線看去,卻只看到茂密的草堆,並無任何稀奇之處。他忽道:「你還真幸運。」

  前方的草堆之中忽然傳了窸窣聲,我定眼一看,似乎看到有人的衣角一晃兒過,陽光迷離了我的雙眼。

  我知道那是阿邵。他確定我安全了才走……想到此處,我越發揪緊了顧西丞的衣裳。

  我這幾日待的山洞離崖底還有一段路,崎嶇難走,而且十分隱蔽,也難怪他們會尋了這麼久才找到我。

  路太崎嶇,顧西丞懷中又抱著我,每走一步都顯得十分小心,費了好一會兒才離開山洞到了崖底。一到崖底,他就停住了步伐,我不明所以,問道:「為何不走了?」

  他沒有回答,等了片刻後,陸陸續續聽到一些人聲,忽聽人高喊了一聲「找到他們了」,接著從四方便擁出了許多人,為首的那個自是我認識的——裴炎。

  周圍那些人見我們安然無恙都靠了過來,這些人我並不認識,他們衣裳樸素,看起來溫和無害,約莫是普通百姓。顧西丞大發慈悲為我解惑,道:「這些是臨近村莊的村民,我們雇來幫忙尋人的。」

  裴炎見到我,衝上前來焦急地問道:「滿兒,你沒事吧!」

  我勉強一笑,道:「死不了。」

  「什麼時候了還開玩笑!」他狠狠瞪了我一眼。

  眼前的裴炎渾身狼狽,早已沒了平日那貴公子的模樣,他的關心讓我心頭舒坦了些,不管他知不知媛真害我跌下山崖,至少,此時他對我的關心和擔憂都是真的。裴炎伸手,試圖從顧西丞懷中接過我,卻被顧西丞閃身躲了過去。

  顧西丞嘴角微勾,似是嘲諷地看著裴炎,淡淡說道:「裴公子,既是我的未婚妻子,就不勞駕你了。」

  裴炎的雙手僵在半空,驀地緊握成拳,俊秀的面容上閃過一絲狠厲,與顧西丞僵持在原地。

  百姓中領頭的那人見他們已經尋到人,唯唯諾諾地說道:「兩位大人,既已尋到人,還是早早離開此地吧,看大夫要緊!」

  「還不讓開?」顧西丞似笑非笑地看著裴炎。

  裴炎抿唇,緊握成拳的手慢慢雙開,終拂袖而去。

  我無力地窺了顧西丞一眼,有些疲憊,也無心去猜想有的沒的,索性閉上眼假寐,一行人在識路的村民帶領之下,朝著一條崎嶇不平的路往上爬。

  約莫過了一個時辰,我們一行人終於離開了崖底,回到落腳的村子。

  這個名叫張家莊的村子並不大,住了約莫百口人,也虧得他們,裴炎和顧西丞才得以順利地找到去崖底的路。一行人剛踏進村口,便見到秦纓領著她的侍女跌跌撞撞地跑上前來。

  秦纓跑得快些,侍女慌慌張張地在身後追著她,快到我們面前時,秦纓不慎跌了一跤。侍女追上前來扶起她,見她手心被磨破了皮,頓時嚇得哭了出來。倒是受傷的秦纓忍著疼安撫了她幾句,她才止住了淚。

  秦纓緩步走上前,見顧西丞抱著我,抿了抿唇,視線落在我身上,滿臉擔憂,道:「姐姐,你沒事吧?我們之前冒著大雨尋了一整天只找到了你的婢女媛真的屍體,連續好幾日都沒能找到你,我以為你……以為你……」

  說著說著,她頓時淚如雨下,哭成了淚人。秦纓本就美,哭起來亦是十足美態,那惹人憐愛的模樣讓周遭的男子漲紅了臉。我尚未來得及答話,便聽顧西丞淡淡說道:「放心吧,她命大得很!」

  秦纓嗚咽著點頭,侍女仍舊在安慰她,裴炎不耐煩地看了她一眼,冷笑道:「滿兒渾身是傷,勞煩公主讓讓路!」

  眾人這才反應過來,紛紛讓開了路,顧西丞抱著我一路去了里長家。張家莊的里長家是所有人家中最好的,房間足夠寬敞,通風良好,我被安置在這兩日秦纓小住的屋子中。

  顧西丞將我安頓好後便被裡長叫走,里長夫人來看了兩次,送了些吃食,見裴炎臉色不善,也不敢多做打擾,戰戰兢兢地退開,生怕得罪了裴炎他們。

  所有人中,唯有秦纓忙裡忙外,為我端茶倒水,她上前輕聲問道:「姐姐,要喝水嗎?」

  我搖了搖頭,她又問道:「餓不餓?」

  我再次搖頭,她還想說些什麼,卻被我打斷。我道:「這些活兒讓婢女做就好,不然帶她來做什麼?」

  秦纓的侍女慌慌張張要跪下,卻被秦纓一把拉住。秦纓微微低了頭,長長的睫毛在臉上映出陰影,低聲說道:「姐姐,婢女也是人,她這兩日也累了,讓她休息一會兒也好,我可以照顧好你的!」

  我疲倦地眨了眨眼,再不言語。很快便有人叫來了大夫。大夫是七日前從鎮子上請來的,是鎮上有名的大夫,早在裴炎他們發現我墜崖之後,便派人去將大夫請到了這兒。

  因我是女子,傷勢又多在衣物覆蓋之處,大夫也多有不便之處,在秦纓及她的侍女幫忙之下,他也算將我的傷瞧了個究竟,末了感慨道:「小姐命大,此前已經得到粗略的療養,否則就算養個一年半載,也不一定能好得徹底。」

  大夫的話讓我又想起了阿邵,視線不知不覺變得有些模糊。

  秦纓聞言含淚欲涕,道:「姐姐受苦了。」

  「按老夫開出的方子去煎藥,三碗水熬成一碗,每日不能間斷。最近這一個月就別下地行走了,三個月之內也不宜跑動,骨頭湯可以喝,但不能喝太多。」大夫開了方子遞給裴炎,收下裴炎遞上的一錠金子頗為歡喜,遂又細心交代道,「各位貴人還是將這位小姐送到鎮上去養傷吧,這兒條件簡陋,不適合養傷。」

  聽大夫話中的意思,我的傷恐怕需要休養好幾個月。從那麼高的山崖上跌下去,不曾半死,也不曾殘廢,我的運氣已經算得上極好,只休養幾個月已是很大的福氣了。

  「我們即刻就走!」裴炎聽了大夫的話,當下便決定立刻趕去下一個小鎮。

  顧西丞剛踏進屋便聽到了他的話,也不反駁,只囑咐秦纓及婢女收拾東西,道:「里長為我們備了馬車,收拾好東西就走吧!」

  裴炎微微詫異,顧西丞則淡淡說道:「未過門的妻子受傷需要看大夫,這村子中又沒像樣的大夫,我只好托里長備好車乘夜趕路了。」

  秦纓聽到這話,收拾行裝的手微微一頓,隨即又加快了收拾東西的速度。她低著頭,讓人看不清臉上的神情,我注意到她的細微變化,下意識地看了顧西丞一眼,發現顧西丞正望著我,神情似笑非笑,讓人猜不透,也看不透。

  離開張家莊趕到附近的鎮子時,天色已晚,好在鎮上的外來客不多,我們一行人便尋了家乾淨的客棧住了下來。

  門吱扭一聲被推開,我見是裴炎進來,沒有說話。

  秦纓從邕州帶來的侍女現在正在屋內伺候我,她似乎有些怕我,從頭到尾都小心翼翼的,見了裴炎後,恐懼感似乎又添了些。裴炎見她這樣,皺了皺眉,將從醫館抓的藥丟給她,讓她下去煎藥。她接了藥包,慌慌張張地退了出去。

  秦纓和顧西丞此時也不知在何處,屋內單我和裴炎二人,裴炎上前坐到了床畔望著我。窗戶似乎未關嚴實,夜風透過窗縫吹拂著屋內的燭火,火光一閃一閃,裴炎的面容在跳躍的燭火映照下忽明忽暗。他一直不說話,最後卻是我先開了口。

  「媛真她……」喉嚨的乾澀讓我說話的聲音變得沙啞。

  裴炎雙眸微眯,隨即一笑,打斷了我的話:「她沒能活下來是她運氣不好,你不必太過自責。」

  我緊緊盯著他的面容,試圖從中看到些什麼,可惜徒勞。我斂眉,聰明地轉了話題,問道:「我們什麼時候可以起程去嶺南?」

  「大夫說你不能奔波趕路,若你想去嶺南遊玩,待傷好了再去也不遲。」裴炎拿大夫的話來堵我。

  我見他神色異常認真,心下便知在我傷好之前,怕只能在這個小鎮子待著了。我的傷勢要痊癒,要數月之久,數月之後再趕去嶺南也已經晚了,宋家的事兒怕早已成了定局。嶺南之行,約莫就到此為止了吧!

  說來好笑,我此行是衝著嶺南去的,結果嶺南沒去成,倒把自己弄得狼狽不堪……其實,我並不那麼擔心宋家的局勢,畢竟郝漢帶著鐵騎比我早一步去了嶺南,只是我如今受了傷,加之身邊沒有貼心之人,嶺南那邊的局勢無從打聽,顯得十分被動。

  不知昭兒他們現在如何了?

  我心頭惦念著昭兒姐弟倆,嘆息了一聲,問道:「可有昭兒他們的消息?」

  「他們若是死了,也只能怨自己沒本事。」裴炎哼了一聲,似乎不打算跟我說宋家的事。

  我心知問不出什麼,也就不再問了。

  照說,裴炎與昭兒的婚事是宋世釗在世時定下的,如今宋世釗死了,該是裴家併吞宋家最好的時機——只要裴炎娶了宋昭,宋家的事裴家便可光明正大地插手去管。我打量著裴炎,他似乎並不擔憂宋家的事。

  「我去看看藥煎好了沒有,最近這段時間你就別操心其他事了,安心養傷便是。」說罷,裴炎頭也不回地出了我的房間,獨留我望著被合上的門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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