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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雪青忽然覺得很累,放下全部物品的瞬間,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氣,不得不用手撐在門上。
「鈺笙,還會醒來麼?」他低喃,宛若自言自語,不是真的要等到答案。
可能是覺得環境實在是吵,躺在床上的人,露在被子外的手指動了動。
「小姐,謝公子剛才好像動了!」落冉打破悶沉的氣氛,激動道。
梁嫣止住抽泣,趕緊爬起身,探尋謝鈺笙恢復清醒的可能。
也沒讓誰失望。
謝鈺笙在眾人的注視中睜開了雙眼。
「謝公子。」梁嫣咬住粉唇,想要衝動地抱上去,但念著人孱弱的身體硬生生忍住。
謝鈺笙目光掃過她的眼睛:「別哭。」
梁嫣的淚水因他的話斷線珠子一樣滑落:「嗯,不哭,我不哭。」她雙手搽淚,「對不起……」
謝鈺笙輕輕笑起:「你不用道歉。」他又喘息片刻,望向屋內的幾人,定在梁雪青身上,「我去了,雪青就幫我把畫坊的東西全部燒了吧,我不想埋在這裡,你把我跟著畫坊一起燒掉,餘留的骨灰隨便灑到哪裡。」
「你不是說要回故鄉嗎?」梁雪青。
謝鈺笙:「沒時間了。」
「……我會把你的骨灰帶回你的故鄉,你的故鄉在哪裡?」梁雪青接受了既定的事實。
謝鈺笙:「那麻煩你將我帶回謝家,謝家在……」他說話的聲音漸弱,視線透過梁府小姐凝向她背後的奴婢。
當時雪花紛飛,千里舖銀妝。
光風霽月的鈺笙公子狼狽倚靠著灰黑色的石壁,那雙總是盈滿柔情蜜意的眼睛虛掩著,深巷寂靜,獨他微弱的呼吸拂起白霧。
雪絮布滿墨色的發,斑斑點點似白了頭。
輕盈的腳步聲臨近,一絲熱氣覆住冰冷麻木的他,轉瞬熱氣又流逝。
謝鈺笙艱難地抬起眼,入目是一支漆黑的傘柄,純色的油紙傘替他擋住風雪,視線內掠過一抹飄逸的青裙。
他忽地想在這處城市留下來。
謝鈺笙止住了聲音。
那抹青裙與墨竹此時的衣裳重疊,一樣在裙擺繡了小女兒的心思,三支小綠花得瑟地搖曳。
「鈺笙——!」梁嫣泣血悲鳴。
謝鈺笙死了,後事是謝亦朝操辦的,梁雪青和梁嫣得回梁府照看自家老爹,只是在人手錢財方面提供了協助,如果沒有謝亦朝,他們也能安排別的能主事的人做。
既然謝亦朝願意攬過謝鈺笙的後事,他作為謝鈺笙的血脈兄弟,梁雪青二人沒有道理反對。
墨竹被留了下來幫忙。
收拾畫坊內的畫作有梁府下仆,謝亦朝說幾句話就成。
墨竹即落冉跟著下仆一起收撿,相比於其他人,她要細心得多,也珍重得多。
「謝大哥。」落冉拿著一卷黃黃皺皺的紙過來。
謝亦朝正待在坊後院子裡,四處觀看院裡的布局,舒清晏倒是沒閒著,在搬運屋裡謝鈺笙的東西。
聽到落冉的聲音,兩人都看向她。
「謝大哥,這有幅畫……」落冉聲音漸漸變小,顯得有些無措,兩位俊美出塵的男子把視線集中在她身上,感受不到絲毫被關注的驚喜,反倒是壓力巨大。
舒清晏將飄在空中的物品飛到堆積角落的木盒子上,頗為好奇地詢問:「什麼畫?」
落冉的神色相比於面對謝鈺笙的兄長,顯然放鬆許多,她看起來對舒清晏比較親近:「似乎是謝大哥的畫。」
「我看看。」舒清晏伸手接過。
落冉順從地遞給他,謝亦朝也湊了上來。
畫卷展開。
謝亦朝的人物肖想在白紙栩栩如生,容貌比現在的他稚嫩,神韻溫和包容,飽含畫者的孺慕之情。
右下落款僅是簡單的年月日。
謝亦朝目光微頓,是原主把謝鈺笙接到身邊,又轉送給自私修士的日子。
原主雖把謝鈺笙接到身邊,卻與對方沒有相見過。
謝亦朝看著落款日期,所以這幅畫應該是十五歲的謝鈺笙憑藉想像,畫出來的自己心目中兄長的模樣,容貌確實與原主相差無幾,可氣質天差地別。
也是因為沒見過,才天差地別。
謝鈺笙原來是期待與兄長見面的麼……謝亦朝指尖撫過畫面人像的眼睛,原主怎可能擁有如此清澈寬容的目光。
自見到這幅畫,謝亦朝的神情就變得不同尋常。
落冉恐懼地看向旁邊沉默的舒清晏,想要發出求救的信號,然而等注視到舒清晏的時候,她卻不敢發出半點動靜。
她以為的舒清晏像是一件特別精緻,引人遐想的漂亮器具,好似只要戰勝器具的主人就能掠奪他,那份毫無威脅性的脆弱無助十足地勾起他人心底陰暗的欲望。
而落冉僅僅是覺得待在舒清晏身邊不會受到傷害,可現在她看見的又是什麼呢?
舒清晏察覺到她的注視,扭頭。
落冉下意識往後退,連帶著舉起的畫軸扯開一段距離,使得怔愣恍惚的謝亦朝回過神。
恢復清醒的剎那,就映入一張格外惹他心動的面容,只不過此時那面容冷峻,鳳眸中翻湧著意外粘稠黑暗的霧氣。
謝亦朝:「我不是他。」
對面的人因他的話微微一愣,如倒放的影像,重新是以前師兄的親親師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