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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到此處,我更是渾身不自在,站起來,清了清嗓子道:「我去人多的地方轉轉,很快回來。」

  「嗯,好。」只見哥哥低垂著長睫毛,似乎也顯得不安。

  我在櫻原中小跑了一段路,也發生了不少困擾之事。那便是有越來越多的「屍體」盯著我看,其中許多還喪心病狂地想我把他們帶走,使了各式各樣奇怪的詐,甚至還有人用法術把我的頭髮吊在花枝上。

  總算擺脫這些人,躲到近雲煙處,卻見幾個仙女溜出來,一副竊喜的樣子。其中一個激動道:「你們看到了麼,星海岩上那幾個男子,好像真的是神界之人……」

  「是啊是啊,放走那麼大一條龍,我這輩子都沒見過那麼大的龍呢。」

  她們一邊說,一邊朝著星海岩看去。那裡的櫻花格外繁茂,擋住那裡獨立之人大半身影。星海岩是法華櫻原的外延,正對浮屠星海的一個角落,因而有了這個名字。

  此刻,正是午時,暖風十里,九天雲煙。星斗並不像晚上那般閃亮,但銀漢之光,即便是在朝陽之中,也自成一番綺麗。雲霧中有簫鼓聲來,有畫船歸去,看見那裡站著的幾個身影,我不由心跳加速,扶著花枝悄悄走過去。

  而後,一個男子敬畏又略帶玩味的聲音響起:「前年有個靈人醉死在法華櫻原,曾寫過一句詩:『當折紅櫻換酒錢,年年月月醉花邊。』此後住在其它城的仙,也慕名來到法華櫻原。這等閒散之事我不予苟同,景卻是好景。」

  這男子和另外一行人站在後方,眾星拱月地簇擁著前方的青年。前方的青年則坐在椅上,面朝星海,低垂眉眼,手裡拿著一束桃花。

  他像是愛花之人,卻被花而惱,因而有人撐傘,為他擋住飄零的花瓣。

  那把傘是墨綠色,粉花墜落,便是殘雪墜深湖,蕩漾著無聲的哀傷。

  看見那熟悉的深藍長袍,我幾乎當場落下淚來。撥開枝葉,生怕是自己看錯了,我連眼睛也不敢眨,屏住呼吸,只敢遠望。只見他拿著花枝的手垂在身體一側,一枚青玉戒修飾得他的手指雪白修長。

  十年不見,我還是能立刻認出他來。此刻,心是如此敏銳,連花開之聲,亦能聽見。

  掙扎了許久,還是決定不去見他。因為我知道,只是見這背影一次,即便再孤獨十年,我也無法將他從心中剔去。更不要說聽見他說話,看見他的眼睛。

  只是,正打算鬆手便離去,他已開口道:「十年毫無音訊,回到天市城,也不打聲招呼便走,可真是我的好徒兒。」

  我心中一凜,趕緊走上去,跪在他身後:「徒兒萬萬不敢。見過師尊。」

  胤澤道:「溯昭境況如何?」

  「回師尊,溯昭已度過難關,目前國泰民安,風調雨順,但仍有諸多要事急需治理。」

  「那你今日回來,是為何故?」

  「只是隨哥哥前來遊玩……」我想了想,小聲道,「原以為您不在,所以方才也未做好向您請安的準備,請師尊責罰。」

  胤澤哼了一聲,道:「是專門挑我不在時,才特意趕來的罷。」

  我趕緊磕了個頭:「徒兒不敢。」

  「算了,起來。」

  我不敢違逆,立即站起身。接著,我倆之間出現了窘迫的沉默。

  凌陰神君在他身後,似乎一直有話想說,見此間隙,定定地望著我說道:「洛薇啊洛薇,你現在怎麼能長成這樣?」

  「啊?」我迷惑地抬起頭,「長成怎樣?」

  胤澤對撐傘人揮揮手,不經意回頭看了我一眼,卻也愣了一下。這下,我也剛好對上他的目光。他背光而站,撐傘人撤去傘後,櫻花花瓣大雪一般,同時落滿我們的肩頭。

  是如何也不會想到,如此普通的一次會面,如此普通的對望,便已令我肝腸寸斷。他看上去是如此年輕美麗,若是初識此人,我會當他是個令自己怦然心動的如意郎君。

  但假使多看他一眼,讀出他雙目中的高高在上,便很快會被拉回現實。

  他是我拼盡全力,粉身碎骨,或許是永生永世,也無法觸碰的人。

  凌陰神君嘆道:「簡直是個大美人,你不知道對著鏡子看看麼?這天市城還有幾個仙女比你好看?你若是不認識你師尊,今日初次見他,必定會被他收了。」

  「胡說什麼!」

  被師尊訓斥,凌陰神君立刻住了嘴,委屈道:「我說的是實話,神尊難道不是如此認為……」

  師尊自然沒有回答。一道清風揚起我的青白髮,拂在臉頰,我伸手將它撥開,卻因害怕他的眼神,又快速把雙手藏在寬袖中。分明已告訴過自己,他與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不要試圖爭取。但他望著我的目光,卻給了我一種過於一廂情願的錯覺。

  就好像是,這十年來,他的思念也不曾斷過。

  「你們先下去。」待人都走光,他才又一次望向我,「十年不見,為何瘦成這樣?」

  此刻,他說話的語調與方才並無不同,但這種冷漠中不經意透露的關心,著實比直接拒之門外,還要令人生憾。

  長空似有鳳鳴來,嘹亮中摻雜著淒絕,震碎枝頭,搖曳落花。師尊的衣服在風中翻舞,藍黑交疊,海浪一般。然落花沾衣,空惹啼痕,卻始終無人憐惜。此時心境,悲喜難言,只嘆察覺對他這份情實在太晚,以至於所有情思都已堆積一處,無處傾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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