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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四喜興奮地上前幾步,頗為捧場的贊道:「真厲害,看這魚又肥又大,肉一定特別嫩。」
魚肉卻是鮮嫩,被烤的焦脆的皮,咬下去便發出「咔嚓」聲,接著鮮嫩的魚肉便在口中化開,汁水順著喉嚨流入胃裡,炸起一片煙花。
周言機械般地嚼著魚肉,他從來不知道,魚肉竟是苦的。
苦澀順著舌尖,流入血液,他感覺自己的心仿佛墜落了無底深淵,那兒漆黑幽暗,不見天日,他被關在那兒,再也見不到一絲光明。
因為,他卑微生命里唯一的光亮,唯一的救贖,不要他了,要將他送給別人了。
天邊圓月高懸,清輝般的月光灑落人間,可周言卻覺得,那皎亮的月亮,再也不會照向他了。
身邊的四喜還在喋喋不休地讚嘆著魚肉的鮮美,周言卻一個字也沒聽進去。
湖面被月光浸染,透著銀白的光。
幾人將釣上的魚吃的一點不剩,這才收拾東西,駕馬回宮。
*
第二日,因是要上學堂,程今今起了個大早,但直到她已經梳妝完,也不見周言的身影。
她悄悄問小桃:「周言呢?」
小桃也有些迷惑,周言一向是最積極的,平日裡郡主剛起身,他就會在門外等候的,可今日,郡主都要乘上轎輦了,卻還不見他的身影。
「奴婢差人去看看。」小桃回道。
昨日夜裡下了雨,小院裡的海棠花還沾著露水,空氣中泛著清新的草木味。
不一會兒,就有人來回話,說是周言昨日夜裡發了燒,現下已然昏昏沉沉的,旁人叫了幾聲他都未應。
程今今頓時急了,趕忙差小桃去叫太醫:「順便給我去學堂告個假,就說我今日病了。」
她提起裙擺,慌慌張張地朝下人房跑去。
周言如今已被升為一等太監,所以有個私人的單間,房裡有些空曠,但桌椅床鋪齊全,倒也不算簡陋。
程今今跨進房門,就見周言縮在薄被中,眉頭緊鎖,臉上一片潮紅。她上前幾步,小桃十分有眼力見的為她搬了椅子。
外頭正掛著風,吹得窗戶吱吱作響。
又要下雨了。
周言意識昏沉,頭像被針扎了一般得疼,他想睜開眼睛,但眼皮仿佛被灌了鉛,嘗試了半晌,他也只是眼皮動了動。
迷迷糊糊間,他仿佛聞到郡主身上的梔子花香。
「郡主。」他低聲喃喃,帶著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情意。
可他轉念一想,郡主怎麼會來看他呢,郡主就要嫁給小侯爺了,再也不會讓自己這個骯髒卑賤的閹人跟著了。
郡主,早就不要他了。
周言全身滾燙,意識模糊間,眼角竟不自覺的滲出淚來。
屋裡一片寂靜,小桃早已被遣了出去,程今今坐在周言身側,就聽到他嘴裡含含糊糊的低喃著什麼。
她低下頭,湊近周言,想要聽清楚他說什麼。
「郡主,別離開我,別不要我。」
他聲音微弱,卻透著股卑微與絕望。
程今今感覺心裡好像突然塌了一塊,鼻尖有些微微發酸,她把手悄悄伸進被子,緊緊握住了他的手:「我在呢,不會離開的。」
周言全身發燙,半夢半醒間,一隻微涼的小手伸進被子,緊緊地握住了他的手,他感覺身上的熱度仿佛都消散了些。
這,仿佛是小郡主的手。可,這怎麼可能呢,小郡主怎麼可能會握他的手,又怎麼可能會對他說這樣的話呢。
自己,這必是在夢中吧。
可若是夢中有小郡主,他寧願永遠都不要醒來。
外頭漸漸下起了毛毛細雨,雨水敲擊著窗戶,發出些許微弱的聲音。
門突然被打開,程今今猛然收回被子裡的手。
可走在前頭的小桃還是看見了。
郡主,這是在牽周言的手?這怎麼可能?他只是個太監啊。
小桃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覺得自己一定是看錯了。對,一定是看錯了,剛剛聽外頭說,郡主馬上就要嫁給小侯爺了,她怎麼可能主動去牽一個太監的手呢。
她理了理思緒,上前幾步說:「郡主,太醫請來了。」
「快把他請進來。」程今今催促道。
太醫進了屋,他在太醫院有些地位,一向是為宮裡的貴人們問診,剛剛長樂郡主宮裡的人來請人,所有的人都爭搶著去。
要知道小郡主雖說沒有皇子公主身份高貴,可卻是皇上太后最寵的小輩,能將她伺候好,說不得哪天皇上太后一高興,就將他的職位往上升一升。
可他剛進長春宮,那宮女就帶著他七拐八彎的,將他帶到了簡陋的下人房裡。
他心裡冒出股無名火來,這起子下人,莫不是膽大包天到這種程度,敢打著郡主的名號,欺瞞於他?
他踏進小屋,剛想質問,就見到小郡主纖細窈窕的背影。
她穿著一身淡粉紗裙,梳著時下最時興的流雲髻,簪著只蝴蝶金步搖,襯得脖頸兒愈發纖細白皙。
太醫微微躬身,慶幸於自己在門口沒有出言質問:「給郡主請安。」
「行了,快起吧,過來看看他。」
不知為何,太醫覺得郡主的語氣透著股惶急,他只當自己聽錯了。
「應是鬱結於心,再加上熬夜疲勞,故而身體一下受不住了,待我開幾方藥,調養一陣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