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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明皇帝馭使佛門搬出境關的那道敕令……在數千年的演變里,逐漸變了味道,如今在佛門高層的眼中,這非但不是一件壞事,反而是一種「幸運」。
皇權讓他們遠遠離開四座長城。
皇權……也給了他們自由。
靈山的苦修者,一直很驕傲,這數千年來的風吹雨打,使佛門與東土這片大地產生了密切的,不可分割的某種聯繫。
他們可以很自豪的稱自己是這片大地上的主人。
命令道宗和佛門遷出中州,有一個好處,那就是這兩大宗無法動搖皇權。
也有一個壞處……就是皇權同樣無法再動搖佛道二宗。
太宗皇帝在世之時,每一代的教宗,佛子入城祝壽,便是皇權在給予兩大宗恩澤同時贈出的「掣肘」之策,而那個時候,兩大宗不得不乖乖低頭,因為皇帝陛下……實在是太強大了。
現在不一樣。
太子雖然謀定天下,策馭乾坤……但他終究還是一個年輕人。
兩大宗受到的壓制看似再增加,其實,並沒有太宗時期的那麼強大。
這一點,在東土的體現是。
情報。
靈山可以獲取大量的,東境長城,以至於境關內的情報。
在上一位皇帝的時期,三司駐紮靈山的官員,固然會送上一份情報,但都是經過大司首篩選,有所隱瞞的「明線」,古僧想要越過東境長城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至於靈山的暗探遍布四境,消息的傳遞總是要掩人耳目,於是就會耽誤一些時間……而時間是這個世界最寶貴的東西。
如今不再需要遮遮掩掩。
四年前的天都政變,太子沉重的打擊了西境三皇子的力量,大隋廟堂遭遇了一場強烈的腥風血雨,李白蛟的手段已經相當溫柔,他只清除了明確的「叛黨」,而即便如此,仍然有著大量的空缺,當一個龐大國度的運轉急缺人才,那麼「甄選」的界限就會稍稍降低,當運轉機制變得合理,這位太子才會慢慢的更換血液。
諸多方面的壓力,使天都對外施壓的力量變弱了。
尤其是太子在緊迫時期,仍然提供了大量物資,運送到北境長城,不僅僅是銀錢,符籙,陣法,寶器,修行資源,隋陽珠……還有「人」,太子信得過的人,從春風裡走出來的那些隱士。
掏空天都,墊給北境。
諸多原因……靈山在這段時間內的成長速度非常之快。
準確的說,天都的整個東邊地界,都在迅猛的發育著。
坐在棋秤那邊的年輕男人,手裡捏著棋子,「視若無睹」的等待了四年,另外一邊的對弈者已經沒了籌碼,只剩下一座琉璃山。
太子放任靈山四年。
也放任了自己的二弟四年。
到了今日……便是一個關鍵的時刻。
他要看一看,靈山在一件重要事情上的態度。
……
……
長夜。
馬蹄聲音踏破靈山山門的平靜。
黃沙百濺,馬蹄如雷。
靈山地界,方圓數百里,其內林立群山,古城,集鎮,萬千生靈,其樂融融。
若是第一次來至靈山,一定會萬分震撼……認為這是一片聖潔天界。
高聳的城門,阻斷黃沙。
與大隋的四座長城境關氣勢不同,並沒有太凜冽的殺氣,但陣法的光幕一片片懸停,直至匯聚掠入高空,被雲氣束攏,像是一段虛無的瀑布從九天垂落,被無形的神力截取。
苦修者在城牆上方站立,夜幕降臨,遠遠看去,這些巡守的信徒就像是燈盞周圍的火焰,古山之中的燈火則是光明匯聚的燈芯。
一列車隊,在遠方駛來。
靈山守駐城牆的僧兵,相當於大隋四座境關的守城者,在佛門之中身經百戰,殺力不俗,這片淨土之中……外來者的氣息十分明顯。
「是外來者。」
城牆頭上,律宗的某位弟子,披著青色長袍,神情冷峻。
浴佛法會結束,會有一批靈山修行者返程……這位弟子在城頭已經等待了許久,這是這些日子第一個踏入靈山地界的「來客」。
「不是大師兄……」
他的神情難免有些失望。
道宣師兄和神秀的禪律之爭,結果也該出來了。
兩座山頭的弟子都在城門之處等待,已有數天,可不見飛鳥,亦無音訊,關於「小雷音寺」的消息被全面封鎖,這是前所未有的一樁怪事……如今靈山內諸多猜測,不知鳴沙山到底發生了什麼。
他嘆了口氣,卻是前傾踏出一步,整個人掠上城牆,雙手抬起擴在面頰兩側,以秘術將聲音傳遞開來——
「來者止步,前方乃靈山地界!」
「非佛門子弟,無禪律御令,不可入此城門,擾聖地清淨!」
前方的一列馬車,數十人馬,毫無停滯之意。
黃沙紛飛。
這位登城牆的律宗弟子,皺起眉頭,已經垂落一條手臂,將五指搭在腰囊里,準備將此事上報通知……如果善闖聖地,那麼便是一樁嚴重的大事了。
他的瞳孔微微收縮。
向著靈山地界「掠」來的馬車,非但沒有停滯的意思,而且速度愈發加快。
車簾之中,射出一柄箭鏃虛影。
速度極快!
「倏忽」一聲,便在這位弟子的耳旁炸開,根本來不及躲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