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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最怕,自己跟寧先生去大漠的事情,被發現了。
鬆了一口氣。
井寧覺得有些頭痛,腦海里隱隱約約要炸了一樣。
他忽然想到了自己的傷口,但低下頭來,少年的眼裡,不受控制的閃過駭然之色。
那位寧先生不知道對自己用了什麼術法,渾身暖洋洋的,至於那些密密麻麻的傷口……被仲虎打的,被自己刀鋒誤傷的,還有被風沙割破的。
此刻竟然全都好了!
痊癒之後的肌膚,結出了猩紅的痂,輕輕一揭便掉落,露出了白皙的皮膚。
井寧傻傻抬起雙手手臂,翻來覆去的看。
「寧先生是神人啊。」
少年捏了捏自己大腿,發現這不是夢,他連忙雙手撐著床榻跳下來,虎虎生風打了一套王八拳,在大漠的「那一架」打完之後,自己身上非但沒有落下傷勢,反而腿腳更加利落,行起路來步步生風。
「嚯!」井寧眼神發亮。
他猛地收拳,深深吐出一口氣,喃喃道:「寧先生會不會是給我傳功了?」
若是寧奕在,恐怕會忍不住笑出聲音。
譏諷的聲音。
這小子純屬想多了……他從未點燃星火,身體裡殘餘著太多的雜質,而寧奕的「生字卷」又是當世神物,運轉一圈,修補傷勢的時候,順帶洗精伐髓,將體內的污垢全都排去。
井寧傻乎乎笑了笑,摸了摸腦袋,把那壺煨燉的古藥倒在茶盞里,雙手捧著茶盞,坐在窗邊,看著悠悠風沙,遠方駝鈴響起,大漠的地平線升起一線曙光,腦海里的疼痛也隨之消散。
遙遠的大漠那邊響起駝鈴。
少年眯起雙眼,怔怔出神,將藥盞小口小口喝了下去。
他等了片刻,直到雞鳴聲起。
寧先生和裴姑娘,一直沒有回來。
少年將瓷盞,藥壺,清洗的乾乾淨淨,放回原位,然後躡手躡腳離開,退出房門的時候,他踮著腳尖,不敢發出聲音。
像往常一樣下樓打理馬廄,老爹今日睡得比較沉,沒自己起得早。
井寧清洗馬背,餵這些馬廄里的大東西吃草,在圈地的那一片雞籠里取出幾枚雞蛋,同時捉住一隻胡亂撲騰的老母雞,幾下宰殺了,燙掉雞毛,摘乾淨零零碎碎的殘餘,然後開膛剖腹,取掉雜質,清洗血水。
井寧擅長的東西不多。
但都做得很好。
以前他沒殺過人,但他殺過很多雞,手法嫻熟,前前後後,不過井寧老爹睜開眼,簡單洗漱,披上外套來到後廚的功夫,少年已經在柴火灶台旁邊架起了一個小火爐,那隻宰殺乾淨的母雞在瓦罐的清水裡上下起伏,因為肉質足夠鮮嫩,所以只加了兩片薑片,井寧很耐心的拿勺子撇開雜質浮沫,然後蓋上瓦罐的蓋子,轉上了最小的火,慢慢煨燉。
井月神情複雜。
他看著自己的兒子,想要開口,說些什麼,最終只是沉默。
男人的一隻手,捆著白色綁帶,沒什麼力氣,吊在胸前,小臂的布條繃直,他的面色有些憔悴,醞釀了很久,也只是沙啞說了一句。
「醒的這麼早?」
井寧的回應是輕輕嗯了一聲。
男人慾言又止,最終轉身,準備離開。
「如果我跟你說,我想把昨天那些人都殺死,你會不會很生氣?」
井月的腳步忽然停住。
少年站在灶台旁邊,他看著自己父親蒼老的背影。
那個男人嘆了口氣,「井寧,你還年輕,戾氣不要那麼重……」
井寧打斷了他,平靜開口道:「我就知道你要這麼說。」
「你總是這樣,對別人很寬容,人善被人欺,他們踩在你頭上,罵你,打你,羞辱你,你只是一味的忍讓。」
井寧看著自己的父親,他大聲道:「如果你覺得自己沒有能力去反抗,那麼我以後會替你反抗!如果……你真的是我的父親,你不應該活得那麼憋屈,那樣只會讓人更看不起你!」
井寧父親安靜聽完之後,思考了一會,幽幽問道。
「包括你麼?」
少年怔住了。
沒有回應。
井寧父親沉默的離開了這裡。
站在後廚旁邊的少年,緩緩蹲下來,雙手抱著膝蓋,把腦袋埋得很低,他痛苦的思考這個問題,喉嚨里發出掙扎的低沉吼聲。
……
……
一整個白天。
好幾個時辰。
井寧都在忙碌之中度過。
他沒有看到寧先生,客棧里來來往往,今兒很是忙碌。
他憋了好多話想要說……他想要去鷹會,想要跟著寧先生後面學習,那種一瞬殺人的劍術,哪怕只學會皮毛,也應該足夠殺死鷹會的那幫惡人了吧。
寧先生沒有回來。
井寧晚上端著雞湯,來到了寧奕的房門口,他站了好久,雞湯在小爐里續著,少年進了屋門,卻不敢躺下,怕被寧先生認為是貪小便宜,品行不正的人物,於是吊著腳,靠在石壁上,雙手攏袖縮在胸前,等著寧奕回來……就這麼等了一夜,半夜額頭猛地下墜,讓他意識渾渾噩噩的驚醒,看到空蕩蕩的屋子,只覺得心裡一片空寂,冰涼。
寧先生走了嗎?
井寧的嘴唇有些乾枯,他揭開一大早就煨燉好的雞湯瓦罐,煨湯講究火候,時長,這一天一夜過去,雞湯已經錯過了最鮮美的時候……井寧是一個很節省的人,但他此刻根本就沒有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