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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寧奕抱著丫頭,在金色海洋之中穿梭,腳踩細雪,稚子如一尾游魚,披掛飛掠,硬生生對抗著那道金燦雷劫,在妖潮之中大開大合,七進七出。

  宛若天神下凡。

  更像是……魔頭降臨。

  千手望向自己的師弟,在人海之中,她敏銳地感知到了師弟身上氣機的變動……還有丫頭的「枯萎」跡象。

  她的心頭咯噔一聲。

  站在千手身旁的谷小雨,童真無暇,怔怔問道:「為什麼我覺得……師叔身上的氣息變了,好像一個陌生人?」

  這句話似乎戳到了痛楚。

  千手低垂眉眼。

  齊鏽的神情有些落寞,他雖目盲,可並不意味著他什麼也不知道……當初天都血夜,聶紅綾香消玉殞的那一刻,徐藏師弟身上的氣息,也曾一度變了。

  變得偏執,瘋狂,而且極端。

  在其後的很多年裡,徐藏一直逃命,在亡命的逃竄之行中,不斷打磨自己的劍,也打磨自己的這顆劍心,最終將這一切都吞入了咽喉里,消化在皮囊內……但事實上,他從未改變,那股偏執,瘋狂,還有極端,被刻在了骨子裡,只不過埋得更深。

  所以每次見面,徐藏笑得越開心,齊鏽便越難過。

  「寧師叔在渡劫嗎?」

  谷小雨環顧一圈,他輕輕問道。

  「那些大鵬鳥,都不怕死的……但現在他們在畏懼寧師叔。」

  為什麼?

  一路奔掠,這些東妖域的妖修,手段殘暴,而且悍不畏死。

  谷小雨想不明白,連死亡都不怕,還有什麼可讓它們害怕的?

  只不過……如今的寧師叔,的確可怕。

  谷小雨看著那道在穹霄大開殺戒的黑衫身影,已看不到當初的溫潤,平易,只能看到無邊的殺意。

  就像是一個陌生人。

  他見過東境鬼修,但那些鬼修身上的「殺意」,連此刻寧師叔身上的十分之一,都比不上,就像是天與地之間的差別。

  差的太遠。

  是因為裴姐姐的原因嗎……是因為,裴姐姐要死了嗎?

  小不點的眼眶忽然濕潤了,他咬著牙,看著寧奕懷中的裴靈素,就像是一朵即將枯萎的花朵,他忽然明白了寧師叔會變成這樣的原因了。

  谷小雨再也不說話了。

  齊鏽艱澀開口道:「師姐……」

  他只念了師姐兩個字。

  但其實後面的話……已經不用多說。

  齊鏽的語氣,帶著猶豫,痛苦,還有質疑。

  他想到了徐藏。

  千手深吸一口氣,然後平靜道:「很像……但,不是。」

  她看著寧奕,眼神里有些恍惚。

  那個少年郎拜入蜀山的時候,歡聲笑語,言笑晏晏,與裴丫頭兩個人相依為命……她完全能夠理解,寧奕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這世上的修行者,都有自己最「在乎」的東西。

  寧奕最「在乎」的,就是丫頭。

  從西嶺,到天都,十多年來,人生同渡,已經活成了一雙影子,這世上沒什麼可將他們分開的。

  除了生死。

  白帝所做的事情……就是摧毀了寧奕的「信念」。

  讓一個人失去摯愛。

  那麼他當然會瘋狂。

  當初的徐藏瘋了,現在的寧奕也「瘋」了。

  徐藏殺上各大聖山,向諸多宗門討教劍法,大開殺戒,把那些境界不如自己的劍修通通斬於細雪劍下,一路自暴自棄的跌境,在痛苦之中行走……事實上,徐藏的一生,都被困在了復仇的仇恨之中。

  直到他做出改變。

  徐藏把「細雪」塵封,鎖在劍匣里,在途徑西嶺道宗的時候,將這把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劍器,交給週遊保管……他不再依靠自己的那把劍去殺人,不再去主動殺戮,而是在漫漫紅塵中砥礪道心。

  他被人追著攆著,如一條喪家之犬。

  他丟失所有,喪盡一切。

  然後他重新站出來。

  這是徐藏的一生……他經歷過不可逃避的痛苦,經歷過以殺止殺的憤怒,也經歷過思考,沉默,還有行動。

  寧奕和徐藏,兩個人,就像是兩道影子,此刻在千手的眼中交疊,重合。

  這位蜀山小山主的眼眶也有些濕潤,她或許是想到了曾經的那些誤會,曾經的一些痛苦……師弟所經受的折磨,自己不能感同身受,而這樣的悲劇,似乎又上演了一次,自己與當時一樣。

  無能為力。

  但她還是堅定的開口,說出了那句。

  「像,但不是。」

  寧奕是寧奕,徐藏是徐藏。

  他們……不是一個人。

  徐藏在收寧奕回蜀山的時候,曾經寫了一封信,遞交到蜀山宗門內。

  那封信里,徐藏對千手說,他看到了一個活得很像自己的少年,忍不住將他從週遊的手上奪了下來,收回蜀山。

  千手看信之時,曾經好奇,能夠得到師弟讚譽的那個少年,是什麼模樣的?到底有多麼驚艷?

  徐藏還說,他很羨慕這個少年……他在那個少年的身上,看到了自己不曾具備的一些品質。

  千手看著那封信,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她看到寧奕的時候,其實是有些失望的,眼前的草衫小傢伙,就只是一個再平凡不過的窮苦少年郎,沒有什麼特別出彩的地方,與自己的徐師弟相比,差得實在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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