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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
當然知道。
什麼都知道。
知道這一切,卻不知道這一切從什麼時候開始,是從天都皇殿的生死之別那一刻起,還是蓮花道場的以命相護,一幕幕往前推,不老山的相見,平頂山上的流螢,大漠黃沙,劍行侯府,兩人在一起走過了十年的風雨飄搖。
或許在一開始,在那場雪夜。
就註定了,他們不能再分開。
在皇陵赴死的那一刻,寧奕的腦海里,閃過了許多的畫面。
他回想自己的一生。
是否有遺憾……答案是沒有……答案是,沒有遺憾是不可能的。
他有太多的遺憾了。
他完成了對丫頭的承諾,卻沒有帶丫頭好好看過天都的風景,他活在復仇和修行的壓力之中,從未有一刻真正的灑脫。
他一路上看見了很多人,很多事。
在神性枯萎,化為冰雕的那一刻,他只覺得自己不是「解脫」,而是不甘……如果讓他重新再來一次,他絕不會再放開手,他不想死去,他想活著。
丫頭在平頂山上,說要唱給自己聽的那首歌,還沒有唱完。
千手師姐。
瞎子師兄。
溫韜,谷小雨,一道道身影,這是留在心底的溫暖寄託,這麼多的執念……他怎能就這麼輕易的離開這人世間?
還有比修行更重要的東西。
這就是修行的意義。
活著,還有……守護。
他從皇陵里醒過來,從死亡之中掙脫。
看清了自己的那顆內心。
劍心塵埃清開。
很多困惑,很多之前不敢面對,要逃避的問題,此刻已經有了答案。
……
……
寧奕深吸一口氣。
有些話,他準備開口。
在他說話之前,已經有一道聲音搶先響起。
「我們在一起,永遠也不要分開了,好不好?」丫頭極輕極輕的開口,她的聲音忽地又有了一些哽咽,卻沒有悲傷,「不是之前在一起的那種在一起……是另外一種意思。」
說話的語調很慌亂。
寧奕以手指掀起丫頭的髮絲,注視著那有些躲閃的眼神。
他注視著丫頭。
以額抵額。
「好。」
直截了當,無比乾脆。
寧奕只說了這一個字。
那個十多年前,陪他從大雪夜走過來的女孩,「哇」的一聲,哭成了一個淚人。
第644章 破霧
瀑布飛湍。
一男一女,穿戴整齊,符籙繚繞,兩張避水符抬開垂落水簾,緩慢從山洞之內走出。
「那匹金色戰馬呢?」寧奕皺起眉頭,原先載著自己來小衍山界的神駿,此刻已經不知道竄到了哪裡,神念掠出,方圓十里,甚至都沒有感受到那匹大馬的氣息。
不虧是北境長城的珍貴寶駿……
跑得也忒快了。
寧奕神情有些無奈,他望向自己身旁,面紅過耳的裴靈素,丫頭咬著嘴唇,眼神迷離,似乎還在回想著剛剛山洞裡的那些畫面……她的面頰溫度有些滾燙,委實是那一副畫面太過旖旎,卻揮之不去,始終纏繞在腦海里。
一隻溫暖的手掌落在她的額首頂上,緩緩的揉了揉。
寧奕柔聲道:「傻丫頭。」
裴靈素眯起鳳眸,享受著頭頂的那份溫暖,她嘻嘻笑了笑,往前跳了兩步,從胸襟衣領那兒拽出了一根紅繩,紅繩搖曳,連接著一枚玉佩。
「還記得它嗎?」
這枚玉佩被雕琢成一條紅魚,躍尾跳起。
雖然立意尚可,但……一眼看去,就知道不是什麼珍貴物事。
它的質地相當粗糙,看起來就是街邊小攤販那兒,隨隨便便,擲一貫銅錢,就可以買到的普通玩意兒。
因為它就是一貫銅錢買來的。
「記得。」
「我當然記得。」寧奕輕輕吸了一口氣,他的鼻尖有些酸,艱澀笑道:「一個不值錢的東西……你還戴著呢?」
即將離開西嶺的前一天。
那天陽光明媚。
他帶著裴丫頭,去買前往天都城的包裹,經不住丫頭的軟磨硬泡,最終買下了這枚紅魚玉佩。
丫頭張開雙臂,像是在清白城裡,躲避天宮地府白袍修行者那樣,輕輕摟住寧奕,把頭顱埋在寧奕的胸口黑袍里,她拿著極輕極輕的聲音,呢喃道:「從那天后,就一直戴著,沒卸下來過。」
因為……這是你送我的啊。
你送我的每一樣東西,我都會很珍惜,都會很寶貴。
怎麼會丟掉。
寧奕和丫頭,一起走過了人生最艱難的十年。
經歷了很多事情。
也說了很多話。
但現在,丫頭似乎覺得,胸口有一股瑟瑟暖流,激動又緊張,卻讓她的每個呼吸都變得有了意義,她越望向寧奕,越是有話想說。
她想問寧奕,還記不記得,在一起的點點滴滴。
她想問寧奕,在妖族天下是怎麼走過來的。
但。
這幾年在紫山修行……她不是這樣的。
裴靈素可以一句話不說,一個人盤膝坐在風雪原里,研究碑文,石刻,經書,秘術。
一個人不說話,不是因為她喜歡沉默,而是因為那個能讓她願意傾訴的人,沒有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