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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衫脫下,寧奕露出了自己上半身的金燦體魄,吞下「生字卷」之後,他的體魄變得均勻而強悍,沒有一絲一毫的贅肉,也沒有過分爆炸的筋肉,胸口,肩頭,腰腹,還殘留著一道一道的傷疤。
這是吞下生字卷之前,在天啟之河河畔,與白如來廝殺,留下的「記錄」。
還有以往對敵,無數次的生死拼鬥。
事實上,生字卷也不是萬能的,這世上沒有永恆和完美的東西……磅礴的生機供應著如今寧奕的這具身軀,氣血源源不斷,他的體內像是崩騰著一片不會枯竭的大海。
但不會枯竭,並不意味著,不會受到傷害。
寧奕也會疼痛,也會有觸感,酸,麻,冷,熱,這些都是不可避免的六感。
生字卷能夠帶來的,就是受傷之後,生機蜂擁的「充盈」……如果不是超出境界太多的殺力,致使生字卷在一瞬之間,無法填滿這個缺口,那麼寧奕就不會死去。
這就是為什麼,火鳳意境,沒有在寧奕身體裡長存的原因。
而丫頭不一樣。
寧奕輕輕吸了一口氣,一隻手掌搭在丫頭額首之處,他的「生字卷」,在此刻毫無保留的運轉起來。
「嗡——」
極輕的一聲。
空氣沸騰。
肉眼可見的金色光華,在虛空之中翻飛,如草葉一般,寧奕的眉心也亮起了一隻「眼瞳」,與裴靈素的眉心一一對應,只不過兩者顏色不同,生字卷是青燦與金黃交疊,而劍藏則是一片濃郁的大紅。
溫和的「生機」,落在丫頭的身上。
一襲紫袍,袖口輕輕搖曳,風氣掠過嬌軀。
裴靈素的面色,緩緩有一抹紅暈升騰,那縷火鳳意境已經侵入了神海之中,她的意識此刻一片混沌。
如果不是寧奕的「生字卷」,她可能會陷入長久的夢境之中。
涅槃妖聖的殺念。
無論裴丫頭到底有多天才,她歸根結底,只是一個命星而已。
丫頭的眼眶,一片瑩潤,寧奕並不知道,她此刻「夢見」了什麼。
面色漲紅,神情泫然,像是被全世界拋棄的那個小女孩。
這副神情,讓寧奕有些怔住。
好看,但悽美。
「哥……」
帶著哭腔的聲音,在瀑布內的山洞響起,裴丫頭的雙手下意識的攥攏,在這個時候,她根本就不像是一位叱吒大隋的紫山劍仙,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小女孩。
她鳳眼迷離,微微睜眼,看見了寧奕那副熟悉的面孔。
神魂里渾渾噩噩。
「好冷……好冷啊……」
迎面像是有萬千大雪,鵝毛一般飛掠而下,片片如刀,斬在身軀之上,衣袍也遮蔽不住,這片天地,都化為一座冰天雪窖。
寧奕的神情有些惘然,他措手不及,不知道該做什麼。
冷?
為什麼會覺得冷?
是「生字卷」與「火鳳意境」抵消的原因嗎?
要撤回生字卷的生機嗎?
沒有等寧奕做出抉擇,那道沙啞的,悲苦的聲音,再一次響起。
「寧奕……不要丟下我,好不好……」
心頭一酸。
像是被一柄刀剜下了一塊肉。
丫頭緋紅的面頰,無聲流下了兩行淚水,她嘴唇乾枯,喃喃道:「不要丟下……我……好不好……抱一抱我……」
寧奕輕輕吸了一口氣,他側躺而來,貼靠著丫頭的後背,像是之前很多年,在西嶺菩薩廟床榻安眠時候的那樣。
一聲極輕的嚶嚀響起。
裴靈素的紫衫,已經一路掠行,風塵僕僕,加上火鳳意境附著,再加上剛剛破開山洞之時,沾染了瀑布水滴,致使有些潮濕。
而這股潮濕,逐漸變得乾燥。
兩人的溫度,緩緩升高,一隻溫暖的手掌,輕輕抵在她的額首,生字卷的生機,因為此刻更加親密的距離,得以驟烈地釋放開來。
虛著摟抱著丫頭。
寧奕的面色陡然蒼白起來,他此刻感同身受的,體會到了那股「嚴寒」,像是猛地墜入了冰窖之中。
竟然是如此之冷。
他喃喃道:「我不會丟下你的……不會丟下你的……」
三年。
自己消失了三年。
大隋不知有多少流言蜚語,冷嘲熱諷……但丫頭從未放棄過尋找自己。
不遠萬里。
跨越北境長城,來到天神高原。
為了接自己回去。
寧奕的聲音有些哽咽,艱澀道:「我帶你回家,我們一起回去,好不好?」
懷中的紫衫女孩,小臉煞白,整個人縮起身子,像是一隻小貓兒,躲在寧奕的懷中,她滿臉都是縱橫的淚水,夢境之中,她回到了幼年時候最無助的那個雪夜,西嶺大雪的菩薩廟裡,寧奕沒有把她抱走,於是大雪肆虐,哭聲喑啞。
現在不一樣了。
有人抱住了她,溫暖的,源源不斷的熱流,從四肢百骸升起。
這世上沒有過不去的冬天,沒有來不了的春天……那個人的到來,就像是一縷春光,照破了人生最淒寒的雪夜。
丫頭的神海,仍然是一片恍惚。
她的血液之中,那一縷入髓的寒意,正在緩慢化散,大雪飄搖,光芒將她籠罩,這是一種前所未有的舒服。
就像是躺在了柔光,和風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