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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寂靜的追煞符,此刻忽然有了反應。
黑暗之中,淺淡的光華飄搖而起,一張符籙脫離而出,越過湍急的河水,向著那片巨大斷壁掠出,嗚咽的狂風聲音,在山壁那一端響起。
田諭深吸一口氣,踩在河水之上,他抬頭望著上方,那張追煞符緊貼在山壁之上,吸附出一團濃郁的煞氣,這場大雨,觸發了龍牙山「源煞」的傾瀉……這是有人在此地刻意埋下的麼?
他屏住呼吸。
一縷淺淡的血腥味道,透過雨絲傳遞過來。
味道很淡,很淡。
田諭忽然怔住,他極其緩慢地挪動頭顱,向著自己身前,山壁的死角,那片漆黑之中看去,一塊碎裂開來的巨大岩石,墜落砸在河床,砸出一個凹坑。血水被河水沖刷,只不過山壁上還有殘餘。
一個無力的,浮腫的身軀,被籮筐和麻繩別住,浮浮沉沉,飄飄蕩蕩。
穹頂一聲炸雷。
田諭的腦海一片空白。
……
……
「找到了麼?」
小白狼沉沉吸了一口氣,蹚水來到田諭身邊,聲音陡然停住,他也看到了那個浮浮沉沉的身影……像是一朵凋零枯萎的花。
他難以置信地望向田諭。
田諭閉著雙眼,肩頭被大雨淋濕,面龐上布滿的不知是雨水還是淚水,喉結翻滾,雙拳緊攥,發出沉悶而痛苦的嗚咽。
他不用去看那個沉浮的身影是誰。
也不想看去那個沉浮的身影是誰。
河水鼓盪,漫過他的雙膝,星輝與妖力覆上了一層冰霜,他站在龍牙山下的湍流之中,頭頂的雷霆閃過大地,一片銀白,映照出田諭蒼白的面頰。
痛苦,糾結,悔恨,內疚?
不知道是什麼樣的情緒,糾纏在一起。
田諭與小可汗並肩而立。
他輕聲道:「他不該死的。」
如果母河能夠公布「源煞」的歷史——
那麼西方邊陲,會不會有那麼多人受苦?
這是一道蔓延的「因果線」。
見證了一切的小可汗,嘴唇枯白,不知道該說什麼。
「節哀」兩個字,到了嘴邊,卻被硬生生咽了下去,這兩個字輕飄飄的顯得可笑而又荒唐。
田諭繼續輕聲道:「都怪我。」
如果他可以早點下定決心。
如果他可以清徹真相。
如果他有能力,去推動一些事情,那麼程然,或者像程然這樣的人,就不會死去。
小白狼閉上雙眼,咬牙沉痛道:「這不怪你……我們都是渺小的人……我們能做的事情,是有限的。」
田諭邁出一步,身子在大水之中搖擺,打顫,他繼續前行,風雨吹打,最終抱起了那個軟綿的身子,緩慢轉身,最終來到了小白狼的對立面。
他輕聲道。
「你說得沒錯……我們都是渺小的人,我們能做的事情是有限的。」
田諭說完之後,就不再開口,繼續前行。
擦肩而過的那一刻。
田諭在心中問自己。
「總要有人變得偉大……那個人,為什麼不能是自己?」
第607章 千年宿敵
小元山。
「瞿離。」
山霧瀰漫,一個偉岸的身影,坐在山頂,白狼王看著眼前的符聖,自青銅台之後,母河需要王帳處理的事宜大大增加,他每日都在與其他幾位草原王商議,大大小小,事無巨細。
今日好不容易抽出了空隙時間。
符聖瞿離的年齡已經很大了,他的身旁,站著一左一右兩位童子,一位捧茶一位奉劍,這些都是他以機關術製作出來的精妙傀儡,貼上符籙之後,栩栩如生,看不出有絲毫的僵硬之處。
寧奕第一次來小元山看到的那位童子,便是其中之一,符聖的本尊極其神秘,除卻少數人外,並沒有多少修行者見過他這副蒼老的真實面貌。
在某種意義上,草原需要一些精神象徵,譬如之前的雪鷲王帳大先知,再譬如白狼王帳的符聖。他們二人象徵著庇護母河的古老傳承……大先知和符聖如果一直「健康」,那麼母河的修行者們也會安心許多。
畢竟這兩千年來,妖族不敢踏足這裡,是因為那位天啟之河的存在。
元。
誰也不知道「元」是不是死去,還是活著,只不過陷入漫長的沉睡,但先知和符聖的這兩脈一直延續。
幾位草原王也相信,「元」大人在默默注視著草原。
白狼王神情複雜。
瞿離比起之前更瘦了,但是精氣神卻更好了,沒有人能夠抵抗歲月的侵蝕,即便是背負一半妖族血脈的草原修行者,符聖已經活了很久……作為一個不修行妖力和星輝的凡人,能夠在緊密的「生活」之中活到一百歲,其實很不容易。
西方邊陲的符籙,大部分的陣法,還有每年草原的優秀天才的修行……這些都需要小元山的幫助。
而如今,他已經有些不好意思,去麻煩符聖了。
是時候,讓老人休息休息了。
瞿離坐在木質的輪椅上,他面前懸浮著一張四四方方的青木棋盤,這張棋盤沒有任何的托物,兩位侍奉左右的童子,距離棋盤有三尺之餘,兩缽棋子黑白坐落,懸浮搖曳,不如棋盤穩定,但是風氣吹攏,只是搖晃,沒有一枚棋子傾瀉潑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