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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皇將這個男人的微妙神情看在眼裡,捕捉到了這個有意思的細節之後,他已經猜到了這些日子發生的事情,忍不住笑了起來,譏諷道:「哦……是這樣啊,這些年,草原依舊沒有讓我失望,還真是與當年如出一轍的愚蠢,腐朽。」
程然謹慎起來。
他沒有說話,一個字也不敢回答,冷靜地打量著蹲在峭壁岩石上的男人。
東皇眯起雙眼,他遠眺前方,龍牙山的遠方,絲絲縷縷的黑氣,尋常人肉眼看不見,此刻在他的眼中,卻是無比清晰。
「看來這些『源煞』,也沒有回收的必要了。」他輕聲喃喃道:「你們被視為犧牲品,就先上路吧……作為我征服草原的開始。」
源煞。
犧牲品。
征服草原。
這幾個字落在程然的心頭,他心底咯噔一聲,抬頭看著黑袍男人。
東皇捏碎了手裡的草葉,緩緩站起身子,黑袍如長夜一般舒展,光明湮滅破碎,似是脆弱的鏡面,被山崖狂風捲走。
程然從嗓子裡艱難的擠出了幾個字。
「你是誰?」
這個問題在料峭山壁之間迴蕩。
年輕人的聲音沙啞,帶著血絲。
東皇陷入了短暫的思考,他俯瞰著這個自己踏入草原第一個見到的人類。
不止一次,有人問過他這個問題。
他睜開雙眼,殺死第一個對手的時候。
踏上灰之地界鳳鳴山的時候。
橫掃北境的時候。
擊垮灞都城姜麟的時候。
他一直保持沉默,一直不予回應,因為這個問題,他自己也無法回答……他是誰,他從哪裡來,他要做什麼。
而重回這片草原的時候,他回到了圓滿。
一切的一切,就有了答案。
東皇平靜道。
「征服者。」
三個字。
開口的那一刻,他腳底的那塊岩石,發出咔嚓一聲的斷裂聲響,凸出的那一塊部分,黑袍高大男人的聲音還在繼續。
「兩千年前『源煞』的主人,死在烏爾勒手上的失敗者。」
他的聲音似乎帶著一絲嘲諷。
「兩千年後的……復仇者。」
他看著那個神情惘然,眼神驚懼的採藥人,輕聲道:「你應該猜到『源煞』是什麼了吧……很快,草原就會被『源煞』蔓延,我會把這股恐懼帶到母河,他們隱瞞了真相,否則你們不會如此悽慘。」
東皇平靜道:「想要建立更加圓滿的秩序,就必須要擊碎已有的規矩。母河的權貴把『源煞』的秘密藏起來,所以你們得病,你們受苦,你們死去,你們生活在恐懼之中……這一切都要怪罪於他們。」
他輕聲喃喃道:「不要擔心,我會幫你們把這些怨恨帶到母河。」
東皇俯瞰著那個神情枯敗的年輕人。
程然的大腦里一片空白,但這幾年來的思索,研究,似乎都在此刻得到了答案,那個黑袍男人的寥寥幾句話,完美解答了他對這場瘟疫的猜想……也告知了他,所謂的「真相」。
東皇注視著他。
他像是對程然承諾,也像是喃喃自語。
「我會擊碎這些規矩,廢除已有的一切,給這片草原全新的未來。」
他笑了笑道:「比起烏爾勒,我才是這片草原上的王者。」
咔嚓一聲。
那塊巨大的岩石落下,砸中程然的身子。
鮮血迸濺。
墜落的沉重影子,急速滑掠出猩紅的軌跡,而踩踏巨石的黑袍男人,借著這股力道飛掠而起,像是一片沉重的陰翳,掠向了草原的中心。
第606章 渺小和偉大(五)
「追煞符找到結果了麼?」
從母河出發的執行者,已經開枝散葉,抵達西方邊陲的各個區域,以追煞符,去尋找「源煞」的根源。
田諭在雪鷲領內騎馬前行,同時以神念溝通著令牌。
這裡的確存在著淺淡的源煞氣息,誰也不知道這股無形煞氣,到底是如何分布,來自哪裡,吸入多少會引發「病症」……但只要驅逐了那片煞氣的根源,那麼這些病症,痛苦都會消散。
田諭眯起雙眼,他身旁所過之處,是空空蕩蕩的屋樓。
這裡是他最熟悉的地方。
這裡是他長大的地方。
兩旁的屋樓,爬滿了藤蔓,他翻身下馬,望向有些破爛的木門,這裡是曾經陪伴自己長大的地方啊……小可汗也翻身下馬,他能夠感到,田諭的眼神里流露出了一絲懷念。
這一路走過來,讓他看到了許多「母河」看不到的東西。
白狼王讓他去西方邊陲,臨走之前,曾經有過叮囑。
讓他多看,多聽,多去思考。
只有親眼看到,親耳聽到,才能知道……此間竟然是如此疾苦。
母河富饒而又瑰麗。
西方邊陲荒蕪貧瘠。
如果不是親自前來,他這輩子都無法想像到眼前看見會是這樣一副畫面。
而這其實並不怨他。
出生是無法選擇的,有些人含著金鑰匙墜地,陽春白雪,衣食無憂,哪裡知道「何不食肉糜」這句話到底錯在哪裡?
「前面就是『程然』居住的地方。」田諭笑著搖頭,「大家都走了,這裡就只剩下他了,應該會很孤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