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7頁
草原上的車隊拉得極快,並不緊密,寧奕雙腿夾緊馬腹,幾個衝刺,穿梭在這群隊伍詫然的目光之中,有護衛想要伸手阻攔,這些日子,對他心懷警戒之意的可不止田諭一個人,然而寧奕的速度快得像是一道閃電,這匹「大紅棗」鬃毛飛揚如流蘇,馳騁在大草原上,划過一道頎長的弧線,在神性的刺激之下,仰首奮蹄,像是一道貼地飛行的紅色流星。
寧奕來到那位先知的車廂。
一位後知後覺的年輕護衛,猛地發現這位不速之客的到來,後背炸起一層汗毛,草原上的遊牧一族,性格粗狂而且善戰,二話不說,單手拔出腰間古刀。
刀光在凜冽的寒風之中炸響,下一剎那便被兩根看似蒼白,實則極其穩定的手指夾住。
「鏘然」一聲。
這位年輕護衛惘然失神,那柄古刀已經不在他的手中。
那個陌生人的氈帽在風中被吹落。
寧奕的長髮在霜雪裡拋飛。
這是一張不屬於草原人的,有些陰柔的面孔。
寧奕神情平靜,持刀之手微微翻腕,在空中畫出一抹刀花,古刀在一剎之間變轉了方向,抵著原路返回,重新回歸刀鞘,發出沉悶的一聲撞擊聲音,那個年輕護衛神情還是一片茫然,他下意識抬起十指,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面頰,心有餘悸按壓著自己的喉嚨,大口吸了一口霜氣,這個陌生人的刀法之快,令人眼花繚亂,從奪刀到還刀,只不過是眨眼之間。
聽說刀法越快,殺人越是不帶痛苦。
他甚至懷疑自己已經死了,只要微微轉頭,頭顱就會掉下來。
直到寧奕拍了拍他的肩頭,那個陌生人露出了一個還算友善的笑容,從喉嚨里擠出幾個字來。
「謝謝。」
竟然不是啞巴?
年輕護衛鬆了一大口氣,這個男人對自己說的什麼……謝謝?謝這幾日來的照顧嗎?
看來他對自己並沒有敵意。
年輕護衛心中吊起來的那顆石頭,緩緩放了下來。
風雪之中,寧奕指了指車廂。
他再一次開口,認真道:「先知。」
……
……
這截車廂被複雜的秘紋包裹,這是不屬於大隋天下的符籙秘術,草原上的半妖,在這片環境上生存,並且成為主宰,數千年來逐漸掌握了自己最舒適的生存之道,大姓之中的年輕權貴,若是出行,以上好的勁馬駕馭車廂,再配上古老的符籙秘紋。
寧奕看到這截車廂的時候,眼神便凝重起來,這支隊伍里沒什麼高手,想來背後也沒什麼特別大的來頭,然而這節車廂的符籙秘紋,可以保護內里的那位先知,幾乎不受任何外力的干擾,即便有第七境,第八境的修士,也不至於一擊斃命,還可以逃命奔波,甚至大有可能逃出生天。
這是什麼概念?
當初在紅山高原,三皇子給徐清焰配的馬車,也不過如此。
大隋在這方面的符籙之術,可能要稍遜天神高原的土著,若是那幾位大姓,掌控的秘紋,想必要更加強大且堅固。
寧奕的猜想並沒有錯。
這節車廂的內部環境,與外面的霜凍大寒,截然不同。
被奉為「先知」的老人,披著白髮,腦後束著一條雪白的蠍子辮,眼神渾濁,但神態安詳,掀開車簾的那一刻,寧奕便在其身上看到了一股濃郁的死氣。
命之不久。
那位先知在車廂里,大部分的時間都在「休息」,他實在是太老了,沒有修為支撐,活到一百來歲的年齡,已是鳳毛麟角,如果不是這一節「秘紋符籙」包裹的車廂,他可能在路途的顛簸之中便已經闔眸離開。
即便如此,他每天還是要睡上十個時辰以上,醒來的時間越來越短。
疲乏。
老態。
人的生命走到盡頭,便是這個樣子。
寧奕輕輕敲擊車廂的聲音將他驚醒。
在隊伍里掌握著最高話語權的老人,掀開車簾的時候,看到自己的貼身護衛,正一臉懷疑地盯著這個陌生男人。
寧奕的語氣極其篤定。
「讓他們掉頭。」
年輕護衛覺得有些納悶而且費解。
自己這一行隊伍,奔著「天啟之河」前進,這一路上經歷了諸多波折,就要抵達目的地了,這個陌生的年輕人,忽然就讓自己掉頭?
開什麼玩笑?
寧奕抿起嘴唇,神情緊張盯住前方。
他還沒有完全學會草原上的語言,而且他在這裡並沒有威信可言,想要救下這些人,必須要「先知」發號施令。
老人掀開車簾,他望向寧奕。
寧奕指了指遠方,言簡意賅,沉聲道:「要掉頭,不然都會死。」
年輕護衛像是看傻子一樣看著寧奕。
然而老人昏昏欲睡的眼神一下子清醒了。
先知在溫暖的車廂里依靠,面容紅潤,此刻逐漸變得蒼白起來,老人清醒之後,像是看到了一副恐怖的畫面,他用力拍擊著車窗邊緣,把頭顱伸出車外,高聲嘶喝了起來。
寧奕沒有聽清先知老人的發音。
這似乎是草原上另外一種更加古老的語言。
他了解的還是有些少了。
但是寧奕能夠感覺到,從先知老人嘶喝的那一刻起,所有人的神情都開始變了,原先看傻子一樣看著寧奕的護衛,如臨大敵,護衛拽緊韁繩,高喝著怒吼著調轉馬頭,隊伍最前方的車廂開始急轉,緊接著一整條隊伍長龍都不再繼續勢如破竹的前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