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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許久不曾離開西海,時隔接近百年,終於回了一趟大隋。

  自己行事低調,涅槃境的大能,對於這個境界以下的修行者而言,就像是活在雲霧飄渺里的未知存在,這位近年來崛起的「甘露先生」,倒是出乎自己意料,一眼就猜出了自己的來歷,恭恭敬敬喊了自己一聲「葉老先生」。

  伸手不打笑臉人。

  白袍老人其實在遠赴琉璃山前,大概想過自己這一巴掌打下去之後的情景,那位「東境第一人」受到了如此屈辱,事態基本上會向著不可控的情況下發展過去……畢竟,就算再是脾氣好的大修行者,被人無緣無故找上門來打一巴掌,也要勃然大怒,泥菩薩也有三分火氣,更何況是生性暴虐殘酷的鬼修之流?

  然而他萬萬沒有想到。

  這個叫韓約的白衫書生,竟然能把姿態放到如此之低。

  他的第二巴掌,竟然有些扇不出去了。

  「大驚小怪,成何體統?」白衫書生揖完一禮之後,面無表情掃視著殿下賓客,緩慢伸出一隻手下壓,大殿黑壓壓的鬼修,重新坐回原位。

  三災四劫低下頭來,不敢開口。

  一片死寂之中。

  韓約輕聲道:「葉老先生離開西海,蒞臨東境琉璃山,小山頭蓬蓽生輝,在下作為山主,理所應當要盡地主之誼……敢問老先生到這裡,是想討要什麼?」

  西海……

  西海?

  三災四劫瞳孔收縮,想到了那位活過了五百年大限的西海老祖宗,若是大隋修行界有東境惹不起的人物,他們不相信,但那位西海的老祖宗……他們真的惹不起!

  那位老祖宗來到這裡,是來幫寧奕算舊帳的?

  幾位命星境界的鬼修,一想到西海兩個字,頓時汗毛炸起,尤其是曾經出手在大漠處追殺寧奕的孩童和壯漢,後背浸濕,神情蒼白,如坐針氈,想要起身卻無法動彈,提心弔膽,生怕下一刻就被那位西海老祖宗不講道理的出鞘刺上一劍,循著因果滅殺,連一絲琉璃盞復活的機會也不給。

  琉璃盞的復活,在那位老祖宗面前,算得了什麼?

  以那位西海老祖宗的修為,一劍下去,整座琉璃盞都要破碎。

  殿內一片寂靜。

  老人淡然道:「不是我要什麼,而是他要什麼。」

  葉老劍仙拍了拍身旁黑衣少年的肩頭,平靜喊道:「寧奕。」

  寧奕抿起嘴唇,深吸了一口氣,看著老人,道:「先生……」

  老劍仙點了點頭,已是示意。

  寧奕上前兩步。

  整座大殿,所有目光,都匯聚到這位白袍老劍仙推出來的少年郎身上。

  黑袍,油紙傘,面容清秀。

  這一推,意味著什麼,所有人都很清楚。

  對於那位。

  韓約喊了一聲先生。

  寧奕也喊了一聲先生。

  這兩句先生的意味,截然不同。

  ……

  ……

  寧奕平靜注視著這位修行境界高出自己不知道多少,只需要一根手指,就可以要了自己性命的白衫書生。

  白衫書生比寧奕稍微高上一些。

  天都大雨磅礴的那一夜,在客棧里,甘露曾經想要跟自己交換劍道本命精血,現在看來,若是自己答應了,那麼萬事皆空,自己已淪為琉璃山大殿行屍走肉當中的一員……

  紅山高原,韓約想要奪舍自己,種種巧合,堪堪躲過一劫。

  事後東境以壓邪之術掩蓋氣機的「符籙」,在自己離開天都皇城之後,追殺百里。

  殺機一環扣一環。

  不得不說,寧奕能夠在東境的殺意下活到現在,著實是一個奇蹟。

  大殿死寂之中。

  寧奕發自肺腑,一字一句認真開口。

  「甘露,我想要你的命。」

  滿座譁然。

  白衫書生面無表情,再一次伸出一隻手來,這一次的手掌壓下,整座大殿掀起一陣血雨腥風,殿外噼里啪啦的珠簾飛掠而來,幾位來不及捂住嘴的鬼修直接被珠簾砸中,打得神形俱滅。

  韓約掌心收攏,掠入掌心的猩紅珠子,化為齏粉從指縫間簌簌落下。

  他緩慢扭頭,木然注視著殿下的鬼修。

  鴉雀無聲。

  被打得形神俱滅的鬼修,身子如煙一般散去。

  肅靜。

  自此之後,再無一人敢發出絲毫聲音。

  接著這位白衫書生,一隻手緩慢扯開原本素白的衣襟,之前被老劍仙打了一巴掌,打得半邊面頰鮮血流淌,鮮血嘀嗒嘀嗒落在肩頭,隨著衣襟扯開,他露出了白皙如蓮花的胸膛,雪白的胸口很快就被鮮紅蔓延流淌……這具書生身軀,是甘露韓約最鍾愛的身軀,到了此刻,他卻是毫不在意,目光凝視著寧奕,緩慢以掌心在胸口輕輕劃了一個十字。

  「寧奕……」韓約微笑道:「你想要我的命,可以。但你得自己來取,如果你的劍夠快,那麼現在就可以殺了我。」

  寧奕沉默了。

  他做不到。

  以他如今的修為,別說殺死韓約的這具「書生」,就算是紅山高原的那個十境婦人身軀,他也很難殺死。

  白衫書生抬起頭來,笑著望向西海老祖宗,不緩不慢道:「葉老先生,如果是您想要我的命……那麼恐怕不行。我琉璃盞里三百具分身,相信您一具一具找出來要不了多久,但不是每一具都像『書生』這麼幹淨,總有些污穢不堪入目的,髒了您的眼,也髒了您的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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