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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
柳十自嘲笑了笑,他本想等柳十一外出回來,便將大雪劍取出,交付給他。
如今看來……已不可能了。
湛藍色道袍的男人皺起眉頭,沉悶咳嗽數聲,他低頭看著咳出落在道袍胸口處的細小血花,自己被鎖在洞天裡,道火點燃,情況比自己想像中還要差了許多。
事情很糟糕。
唯一令他欣慰的一點,是他的弟子,正如他曾經所教導的那樣,離開劍湖,去見這大隋眾生,看山河湖海,悟萬物於一劍……這是柳十的修行理念,也是當年劍湖老宮主的理念,薪火相傳,這份理念,如今落在了年輕劍痴柳十一的身上。
千機術傳來的畫面……勝負幾近落定。
柳十看著從冰錐一躍而下的黑袍師弟。
他長長吐出一口濁氣,腦海里思緒複雜。
難道,自己師弟所說的,真的是對的嗎?
劍湖宮的希望,敗給了蓬萊……這算不算證明了,自己和師父這些年來的執念,都是錯誤的?
柳十的神情有些憔悴。
他抬起頭來,對上了自己師弟的木然神情。
……
……
自己的弟子朝露,以一種碾壓之勢打贏柳十一,為蓬萊贏下了這一場對戰……徐來的面容,卻並沒有浮現絲毫的開心,喜悅。
或者任何,諸如此類的情緒。
什麼都沒有。
一片平靜。
平靜至極。
平靜到……讓柳十都產生一種錯覺,仿佛徐來早就預料到了今日的結局。
徐來的弟子,一定會勝過柳十的弟子。
黑袍青年,就這麼凝視著被囚壓在大雪洞天內的師兄,然後說出了這數十年來自己憋在胸膛里的話。
徐來沙啞說道:
「師兄,我證明了我自己。」
年輕時候,因修行理念的不合,被師父處處打壓,不願意遵從劍湖「壓境而修」的徐來,最終選擇離經叛道的離開劍湖,順便竊走「長生」,離開之後,便不再壓抑自己的天賦……只可惜,他與柳十,已經不在同一片天下,想證明自己,也只能等到多年以後。
譬如……今日。
他的弟子,戰勝了師兄的弟子,這不就是最好的證明嗎?
徐來的神情一片平靜。
但他的眼神最深處,藏著一份炙熱。
他等著這一日的到來,已不知等了幾個十年。
徐來緩慢開口:
「我要那柄劍……大雪。」
這句話落在耳中,盯著油紙燈籠灕江畫面的柳十,呼吸一滯,瞳孔收縮。
灕江江面,那位背後斂著一輪月華的西海女子劍修,輕輕揮袖,罩袍在風中切割灕江水花,那顆包裹著柳十一的巨大水珠,倏忽破空掄去,砸入一旁的懸崖山岩腹中。
破碎的石塊碎片,伴隨著支離破碎的水珠,一同噼里啪啦墜入灕江。
朝露面無表情,再度揮袖,江水之上再度匯聚如溪,將白衣劍痴裹住,橫跨一整條灕江兩岸,砸向懸壁山崖。
神情痛苦的柳十一,喉嚨里發出一聲悶哼,他後背重重撞擊在石壁上,瞬間平鋪一張蛛網。
朝露背後,那盞油紙燈籠,再次收斂天地星輝,江水之上,顆粒分明,無數石屑和冰屑懸空而起,調轉尖銳,對準四肢被釘死在懸崖上的那位劍痴。
白衣已不再是白衣。
柳十一的衣衫,大部分都被鮮血染紅……他不是寧奕這般的煉體修行者,若是護體劍氣被砸碎了,身軀體魄其實也算不上多麼強悍,就算是寧奕,被朝露以十境修為掄著砸兩下,體魄也吃不消。
閉著雙眼的柳十一,眉尖皺起,看起來像是因為痛苦所致……如果不是因為衣衫上沾染太多鮮血的緣故,看起來他更像是在苦苦思索著一個劍道問題。
他體內的劍氣已經枯竭。
星輝乾涸。
山窮水盡。
劍痴的命,此刻就握在朝露手上。
徐來站在大雪洞天的大雪裡,對著自己的師兄柳十,一字一頓,「取劍。」
只有兩個字。
柳十長長呼出一口氣。
他盯著徐來,聲音沙啞:「大雪……可以給你,但我有一個要求。」
他沒有開口,但言外之意,已經於兩人心中明了。
一劍換一命。
他要保柳十一的命。
徐來點了點頭,道:「成交。」
湛藍色道袍的男人,疲倦開口道:「大雪劍,在劍湖宮執法殿內,必須我本人親自前去,才能開啟……把我鎮壓在大雪洞天,就算我告訴你們位置,你們也取不出它。」
徐來沒有開口。
黑袍徐來,只是一隻手向下壓去。
隔著袖袍衣衫,似乎壓到了腰側所藏極深的一樣細長物事。
是劍。
一斬而過。
劍已歸鞘。
這藏劍拔劍的姿態,快到只剩下一抹虛影,就連近在咫尺的柳十,都沒有看清。
一道劍光連綿遞斬而過——
風氣卷過耳畔。
下一剎那,柳十便覺得自己身子一輕,貫穿肩頭的兩條鎖鏈,咔嚓一聲碎開,大雪洞天的雪氣被這一劍切斬開來,大雪紛紛揚揚,湛藍色道袍男人終於能夠打通體內的星輝,點燃的道火徐徐消滅……道火若是再燃下去,他要麼被燃燒成燼,要麼被逼著點燃涅槃的道果,不得已而踏出「向死而生」的那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