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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天都執法司大司首墨守鎮壓於此的,是三位星君之一的「胤君」。

  「不要試了……沒有用的。」

  「將軍死後……我與墨守在陽平瀑布一戰。」胤君的聲音帶著一絲悲涼,「三十二人,被鎮壓在此地,永世見不得天日。戰敗之後,我一心求死,鎖住神魂,再無扭轉氣機……即便解開枷鎖,我也不會得到自由。」

  聽完這些話,裴煩的神情黯然下來。

  她站在枯瘦男人身前,回頭望向寧奕。

  寧奕在心湖裡問道:「前輩,可有解開枷鎖的辦法?」

  劍器近坐在心湖上空,他搖了搖頭,道:「與枷鎖無關,他先前也說了,天都執法司大司首的枷鎖只是鎖住了一具肉身,星君境界的大修行者,除非是煉體者,否則拋卻肉身仍然可以存活,此人的神魂只剩一縷,十二年吊著一口氣,就算真的解開枷鎖,迎來的也不是自由,而是永恆的解脫。」

  寧奕抱著青葉,望向裴煩,搖了搖頭。

  沒有辦法。

  裴煩抿了抿嘴唇,剛剛想說什麼,胤君便緩緩開口,「小主,我們曾見過一面的……幼時你在將軍府,我與沉淵,寒山,為你守歲,我們三人,一人送了你一柄劍器,可還記得?」

  丫頭搖了搖頭,菩薩廟之前的事情,在之前的連夜高燒里,變為了夢魘,燃成了一團灰燼,幾乎難以窺見,況且那時候太小,怎麼去想,都只是一團模糊。

  將軍府滅門之前,的確有熟客常來。

  胤君聲音黯然,道:「都是一些小事,記不得就算了。」

  他望向寧奕,輕聲道:「這位是?」

  「他叫寧奕。」裴煩道:「徐藏前輩帶我離開天都之後,血戰三天三夜,是寧奕救了我,在西嶺一起生活。」

  胤君微笑道:「那柄劍叫什麼名字?」

  寧奕平靜道:「細雪。」

  胤君眼神驟然亮了三分,恍然大悟的「哦」了一聲,他望著寧奕腰間的油紙傘,眼神裡帶著三分忌憚,訝然道:「徐藏的『細雪』?難怪剛剛的那一劍有如此威力……你是徐藏的傳人?」

  寧奕搖了搖頭,並不否認。

  他環抱雙臂,將青葉放在地上,目光自上而下掠過,看著鎖在瀑布洞天下的胤君。

  兩條鎖鏈延伸極長,除非是星君級別的大修行者全力出手,否則無法從外面劈斷。

  至於從內掙脫,更無可能。

  胤君想要離開這裡,的確沒有希望。

  場面安靜了那麼一小會。

  枯瘦男人頓了頓,猶豫道:「徐藏如今何在,是否跟你們一行?」

  丫頭聲音苦澀,搖頭道:「長闔人間。」

  胤君怔了怔。

  他不敢相信這個消息,先是怔怔看著自家小主,然後看著寧奕,確認了後者臉上的沉重,沒有半絲作假的成分。

  胤君喃喃道:「徐藏死了……徐藏也會死麼?」

  物是人非。

  人去樓空。

  他臉上的神情有些複雜。

  胤君抬起頭來,看著裴煩,認真道:「小主……這些年來,我做了一件錯事,想要懇請你的原諒。」

  說這句話的時候,枯瘦男人的神情柔和起來,他的雙肩被穿透,披頭散髮,看起來極為狼狽,此刻笑了笑,自嘲道:「我修行了『劍奴』之術,我對不起將軍,也對不起『胤君』的一世聲名。」

  他本不想活了,鎖在陽平瀑布內,就這麼無人問津的死去。

  但是生死相隨的弟兄們,把劍氣抽竅而出,遞入他的體內。

  替他保住最後一口氣。

  他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們,一個一個死去,劍氣出竅,血肉消融,靠坐在石壁上,就這麼化為一具一具枯骨。

  十二年的歲月,對修行者而言並不算長,但是鎖在這裡,一分一秒,度日如年。

  萬分煎熬。

  這些被注入自己體內的劍氣,不斷發酵,成為支撐著他活下去的源力,胤君也不知道自己為何而活,直到他見到了第一個闖入瀑布內的修行者。

  他忘了那一日的場景,但是他還記得「大快朵頤」的喜悅,那種虛無之中帶來的快感。

  當他再度睜開眼時,腹里的飽脹感,唇邊的鮮血,還有地上的骸骨,都在告訴他,自己到底做了何等大逆不道的事情。

  裴煩沉默下來。

  她已經猜到。

  胤君要懺悔的,便是這件錯事。

  枯瘦男人緩慢說道:「這些年來,我反覆告訴自己,北境的胤君已死了,現在留在這裡的,就只是一具空殼,我忘記了我吃掉了多少活人血肉,殺死了多少劍奴。」

  他抬起頭來,看著裴煩,喃喃道:「我時有瘋癲,時有忘我,修行劍奴之術後,我與南疆的那些瘋子,並無區別……於是我在自己清醒之時,貼了那張符籙,告誡外人不要入內。」

  「我做了一件錯事,永遠也無法彌補了……」

  「我是罪人,小主……胤君乃是罪人……」

  枯瘦男人的神情痛苦起來。

  他看著裴煩,沙啞道:「小主……小主……裴……」

  說話之間,枯瘦男人的神情有所變幻。

  他肩頭抽搐著,貫穿著兩肩血肉的鎖鏈,忽然嘩啦啦震顫起來,大司首墨守的烙印,一字一字以極高的頻率往外蹦著,噼里啪啦的雷霆流淌而下,匯聚在「胤君」的面孔上,整座漆黑洞天裡,丫頭肩頭的蓮花火焰,瞬間熄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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