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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奕默念了一個「謝」字。
當下再不猶豫,向著陽平瀑布方向掠去。
……
……
瀑布掀開,內里昏暗。
丫頭一隻手抱著青葉,另外一隻手併攏食指和無名指,輕輕放在嘴邊,吹了一口氣。
指尖燃起裊裊火焰。
身後是陽平瀑布的磅礴水簾,前方是一片幽黑,隱約有陰風吹過。
裴煩指尖火焰,迎風而漲,光芒大盛,撐開三尺之內的一片光明。
洞內陰風吹過,似是有人輕輕撫摸著脖頸,又在耳旁吹風,丫頭面無表情,修行劍藏之後,她體內的劍氣一片熾熱,儘是純罡,妖魔鬼怪之邪物,不靠身則已,一旦靠近周身三尺,被劍氣劈砍砸中,頃刻之間便會被熾烈劍氣撐得爆體而亡。
瀑布內,洞天裡,懸著一張飄搖的符籙。
內有六字。
「外人不得踏足。」
裴煩低眉笑了笑,看著這張符籙,她的神情里有一些古怪,沒有猶豫,兩根手指燃著火焰,輕輕握拳,便將這縷火焰粘附在掌心,接著鬆開手掌向上一托,那團潔白如蓮花的幽浮聖火,便自行懸在丫頭的肩頭。
她一隻手摘下符籙,並沒有直接丟棄,而是疊得整整齊齊,珍而重之放入自己的腰囊里。
符籙已破,洞天內陰風大盛,吹得那團蓮火搖搖欲墜,幾度就要崩潰。
裴煩踏入洞天內,陽平瀑布的水聲已經拋在耳後,此地更像是一處墓冢,腳底發出咔嚓一聲,低頭一看,竟是一具枯骨的小腿,此身的主人也不知死去多久,身子都已經風化,被丫頭一腳踩中,所踩之處的腿骨,化為截截飛灰。
裴煩蹲下身子,端詳著這具枯骨。
枯骨背靠石壁,肩骨被水滴石穿地砸出了一個孔洞,身子歪歪斜斜,抱劍而坐,頭骨下垂,靠在劍柄上,整具身子已經不堪歲月重壓,隨時可能化為齏粉,但懷中的古劍只是結了蛛網,生了鏽跡,看樣子還能使用。
裴煩放下青葉,一隻手從枯骨主人的懷中,輕輕抽走古劍,枯骨主人的頭顱沒了支撐,咔嚓一聲掉落,摔碎。
煙塵之中,裴煩一隻手握鞘,另外一隻手緩慢拔出古劍。
「鏘」的一聲——
清涼劍光在幽暗洞天內亮起,看起來並沒有經受歲月侵蝕,但拔劍出鞘的那一刻,劍身寸寸破碎,最終徹底出鞘之後,劍光猶在,一整柄劍身,卻已經斷為無數碎片,噼里啪啦落了一地。
終究抵不過歲月侵蝕。
裴煩輕輕嘆了一口氣,將這柄劍重新插回劍鞘里,靠在石壁一側。
放劍的時候,她看到了枯骨身旁,地上,有一塊古舊的令牌。
上面刻著斑駁字跡。
「北。」
她繼續向前走去,不出意料,看到了不止一具的枯骨。
都是一模一樣的姿勢,靠壁而坐,抱劍枯死。
再接近,地上便多了一些死相悽慘的屍體,雖是枯骨,但身子各處均有擊打痕跡。
洞天之內,忽然傳來了一道沙啞聲音。
「想不想知道……他們是怎麼死的?」
裴煩挑起眉頭,望向聲音的來源。
「這些人,都是『劍奴』。」那道沙啞的聲音,帶著笑意,緩慢開口,「陽平在中州只是一個小城,這座瀑布很少有人掀簾入內,即便有人踏足,看到那張符籙,出於敬畏,也會選擇離開,至於不管不顧入內的……最後就都變成了劍奴。」
那人笑道:「劍奴都被我抽乾了劍氣,身上連一件衣物都不會留下,化為我的口糧。三司囚壓我至此,這幾年來已經懶得管我……反正我走不出這座瀑布。」
光芒逐漸散開。
照清了那人的模樣。
蓬頭垢面的枯瘦男人,身上披著一件布衣,渾身上下插滿了各種利劍,肩胛骨和琵琶骨被打穿,精鐵鎖鏈貫穿之後,繃得極直,另外一端,釘在瀑布石壁之內。
「天都執法司大司首,親自布下這道枷鎖。」枯瘦男人微笑道:「他們想讓我受盡世間孤獨,活生生餓死,卻沒有想到……我以這樣的一種方式,活了下來。我在此地待了十二年,不長不短,我還可以再活十二年。」
只需要看一眼,便會給人一種直覺。
此人極度危險。
裴煩伸出一隻手,指了指遠方抱劍而坐的枯骨,問道:「那些人也是劍奴?」
地上的人,死相悽慘。
靠在石壁的人,走得安詳。
枯瘦男人沒有回答,木然道:「他們被我吸乾了劍氣,自然也算是劍奴。」
裴煩沒有前進,也沒有退後。
她知道「劍奴」是什麼,在某種走向異途的劍修法門裡,與南疆鬼修煉活人為乾屍的術法大抵相同,劍修一道心念,與駕馭飛劍相同,馭使活人,被心念驅使的便為「劍奴」,劍氣會侵蝕身子主幹,將原本主人的神魂擊碎,若是劍修心念抽離,那麼這具身子便會失去血肉,原本空蕩蕩只剩劍氣和白骨,劍氣走後,那麼便只剩下白骨。
這遍地白骨,便是因此緣故。
被囚壓在這座洞天裡,這個枯瘦男人想要活命,只能依靠這種手段……劍氣抽離時候帶出來的血肉,算是他為數不多的「口糧」,這等修為,不可估測,絕對是點燃命星的大修行者,能夠讓天都執法司的大司首親自出手鎮壓,很有可能是某位「赫赫有名」的星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