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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山人站在寧奕身前,他的衣袍在雨汽之中,霧化一般難以捉摸和看透,絲絲縷縷溢散飄掠,徒留下一個模糊的背影。
那道曹毗的神念,發出了震驚的聲音。
「你不過是,區區星君……憑什麼——」
聲音戛然而止。
守山人拍散漫天雨水的那一隻手,憑空抬起,那道魁梧的應天府大劍修,身子便不受控制前傾,瞬間被拘來,脖頸之處被死死鉗住。
「米粒之珠,也放光華?」
守山人的聲音,帶著一絲厭惡,他盯著曹毗,濃霧之中的眼神,穿透裊裊雨汽,手上的力度加大三分。
曹毗的神念,發出了痛苦的「嗬嗬」聲音,兩條袖袍,不斷炸響,宛若炒豆子一般,袖袍一炸一碎,截截綻開,漫天飛屑。
守山人頓了頓手上的動作,微微回頭,輕柔問道。
「寧奕……他的道,可需要再看?」
寧奕怔了怔,即便隔得很近,他仍然看不真切守山人的面容,那半張側臉,籠罩在霧氣與雨水之中。
守山人的聲音沙啞,卻溫和的像是一個女人。
他為何要對自己如此的好?
寧奕腦海里迸出了這麼一個念頭。
他連忙搖了搖頭,摒棄一切雜念,認真說道:「前輩,曹毗的劍道……我不需要再看了。」
「好。」
守山人聽到了寧奕的回答,應了一聲。
寧奕站在原地,呆呆看著接下來發生的這一幕。
霧氣中的黑袍人,輕輕振腕。
涅槃境界的曹毗,留下來的一道神念,瞬間被震散,連尖嘯都來不及發出。
那塊立在山路上的石碑。
咔嚓一聲,斷為兩截,然後支離破碎。
第241章 山腳下的登山人
「道是什麼?」
「三千世界,芸芸眾生。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方向,腳下的路,就是道。」
「這就是道?」
「這就是道。但與你所想的,又不太一樣。」
說到這裡,白袍男人頓了頓,翻了個身子,換了一個舒服的姿態,側躺在車廂里,他一隻手掀起車簾,臨近山腳,微風細雨,他輕聲感慨道:「天都的春天,比起靈山,要好看很多。」
車廂裡面,白袍男人的對面,坐著一個坐姿稍顯拘謹的女子,她帶著帷帽,皂紗輕輕搖曳,將面容都遮住,低垂眉眼,似乎在思索著剛剛的話語。
過了片刻。
徐清焰輕聲問道:「那麼,道在哪裡?」
「道無處不在,它可以在東廂園的玉雕里,可以在皇宮的荒草草葉上,可以在車廂的車簾里。」白袍男人眯起雙眼,懶洋洋注視著雨絲中若隱若現的山石草木,喃喃道:「道就在你自己的心中……你想怎麼走都可以,重要的,你會不會後悔。」
徐清焰閉上雙眼。
「我們要去哪裡?」
「長陵。」
白袍男人微笑道:「下棋,彈琴,醫術,書畫,這些在東廂園裡,都可以學……但是這些東西學得再多,不出門走一走,你永遠也看不到更大的世界,也不知道自己的道在何方。」
徐清焰的心跳忽然有些加快,她伸出一隻手,輕輕握住脖頸上栓系的紅繩。
崤山居士瞥了一眼,溫和道:「長陵霧散,天都來了很多『客人』,都是為此而來。」
徐清焰有些恍然,她似乎明白了自己越是臨近長陵,心神越是悸動的原因……
「他們跟我一樣……是為了『道』嗎?」
在東廂園裡,跟隨崤山居士學習,已經有了一段時間。
徐清焰懵懵懂懂,看到了這個世界的真實面目,崤山居士教會了她許多,現在只剩下修行,這個看起來容貌年輕,但其實已有一百零八高齡的白袍男人,並不讓徐清焰試著接觸感應上蒼的呼吸法門,而是帶著女孩,去尋找虛無縹緲的「道」。
「不一樣。」
「這世上,沒有人與你一樣。」崤山居士的神情不再那般懶散,他側過頭來,單手撐肘,掌心抵著面頰,認真凝視著女孩,隔著一層面紗,卻好像將徐清焰所有的面容都看穿了,「凡人需要先與上天感應,再獲得星輝,你不需要,你本就是上天的寵兒……星輝對你而言,反而是一種污染。」
徐清焰聽不太懂。
她默默看著白袍男人。
崤山居士微笑道:「道可道,非常道。這句話在大隋流傳了很久,出自於道宗某位了不得的天尊,那位上古大能,的確很有本事,這句話爭來爭去,有諸多解釋……我更傾向於,大道若是能夠言說,便不是永恆常在之道。」
「一知半解,便一知半解,這是一件好事,永遠不要試圖了解太多。」崤山居士輕輕嘆了口氣,問道:「聽不太懂?」
徐清焰認真點頭如小雞啄米。
白袍男人笑了。
「這世上的修行者,總有些人想要另闢蹊徑,而且還真的成功了,於是便有了捻火涅槃,事實上這的確是一個可行的途徑,成功者譬如宋雀,捻火之後,成就了千萬人所不能成就之果位,但……這並非是一件好事。」崤山居士一字一句說道:「宋雀的道,已經不是自己的道,而是那位遠古菩薩的道,他走得再遠,也不是自己的路。」
徐清焰這一次有一絲恍悟,她隱約觸摸到了崤山居士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