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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寧奕感慨三師兄的遭遇,同時不免心疼那位倒了八輩子血霉的佛門大師。

  溫韜講道的時候,數次提到過那位佛門大師,言語之間儘是緬懷感慨之意。

  三師兄當初修為微薄之時,靠著盜墓起勢,小打小鬧,各大聖山恨之入骨,卻無法奈何。

  溫韜在當時,結識了一個叫做「吳道子」的和尚,那個和尚名字聽起來像是道宗中人,卻剃盡三千煩惱絲,自稱是東境靈山的門徒,精通盜墓風水,兩個人狼狽為奸,一路上偷了不知道幾座聖山,從未有過失手。

  那一次失手之後,三師兄溫韜就再也沒有去聖山的墓蹦躂過了。

  那個叫吳道子的靈山門徒,據說死得相當悽慘……溫韜聽說消息之後,心有戚戚然,固然千手師姐殺力冠絕星君境界,各大聖山要給一份臉面,但就事論事,要是自己盜墓被其他聖山當場逮著了,恐怕是沒有機會自報家門,就要被砍斷三條腿,然後片片當眾剮了。

  寧奕一路提心弔膽,最終走過那片鐘乳石地。

  山洞仍然漆黑,視線卻陡然增大,纏繞寧奕身旁的寒冷之意,漸漸退散。

  路上並不好走,山洞沒有明確的方向,更像是一片天地。

  寧奕掐訣而行,丫頭的尋龍點穴背得比他流暢,口中念念有詞,什麼陰虛陽實,什麼風巽雷震之位,坎離水火之陣……寧奕索性就放棄了想要以自己半吊子水準開路的念頭,放到中州的書院,裴煩丫頭多半是那種名列前茅的天之驕子,以自己一個字一個字抄寫的記憶功底,書院的師長頂多會安慰自己一聲「笨鳥先飛」,真正要等到自己起飛的那一天……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馬月。

  寧奕握了握手中的細雪,劍骨覺醒之後……情況倒是有些不一樣了。

  腦海當中那些晦澀難明的字詞,當初在安樂城院子裡跟從徐藏修行,抄寫了數十遍的長短經,始終無法通徹理解,忽然之間,像是開了竅。

  像是那根藏在自己身體的骨頭,明白了「劍」這個字,到底該怎麼寫。

  人並非生而愚昧,有人懵懂行走十數年,卻在一夜之間,長大成人,就此知道了自己要握住的是什麼。

  寧奕並不覺得自己是一個資質普通的人,他能夠拎起細雪,能夠吃下那些苦,捱下那些刀傷劍傷,也不是因為他樂意隱忍。

  他是一個信奉力量的人,被野獸咬了並不會哭,因為哭不能解決問題,拎起了細雪也不會笑,因為他知道這條路還很長……忍一時並不會風平浪靜,沒有人會懼怕一個溫潤如玉的君子,世人害怕的是睚眥必報的惡魔,至於微笑或者嚴肅,只是一張面具,真正的內在,取決於軀殼裡藏著的那個靈魂。

  所以寧奕的精神一直崩得很緊。

  要是這段路出現了意外,哪位鐘乳石里藏著的「不乾淨東西」蹦了出來,他能夠確保乾脆利落的一劍了結。

  後山這塊千丈山,比西嶺菩薩廟要邪乎,陸聖老祖宗的敕令,有可能是為了篩選,有可能是為了保護。

  廟大菩薩大,天大地大,謹慎最大。

  等到丫頭牽著自己,真的走到了盡頭,寧奕懸著的那根神經,這才終於放了下來,攥著細雪的那隻手,手心細密滲出了一層冷汗,他長長吐出一口氣,望著身邊的丫頭,面色蒼白如雪,嘴唇紅潤的想讓人情不自禁咬上一口。

  寧奕搖了搖頭,甩開古怪的念頭。

  山洞的盡頭,能夠明顯地看出來人為的痕跡,有人活著走到了這裡……這已經足夠說明一些事情。

  丫頭找的路是正確的。

  石壁的兩旁,懸著生鏽的托手,寧奕覺得有些眼熟……似乎在哪見到過,兩隻手由不知名的材質鑄造,像是青銅,帶著古老的氣息,掌心向上朝天,五指收攏,丫頭踮起腳,把「劍藏」當中的星輝繚繞之火放在了掌心。

  於是石壁上的兩隻手,便像是拈火的遠古大能,看起來神秘而又威嚴。

  石壁的近端都被「劍藏」映照得亮起。

  寧奕看到了一塊蒲團,不知道在此存放了多久,蒲團已經破碎,他蹲下身子,輕聲道:「小霜山有一模一樣的蒲團……趙蕤先生來過這裡,但是這個蒲團已經損壞了。」

  他惘然說道:「趙蕤先生曾經在這裡打坐修行,難道參悟生死之間的秘密……就是在這面石壁之前?」

  裴煩並不出聲,而是怔怔站在石壁面前。

  寧奕意識到了丫頭的不對勁,他轉過頭,與丫頭一起注視著刻在石壁上的繪畫,草草的幾筆,有一道凌霄的身影,高舉某樣沉重不可度量的物事,橫掃一切,重重砸下。

  砸劍!

  寧奕看著這一副畫面,心跳驟然加快,他的面色蒼白兩分,粗略掃過一遍,只覺得看得十分吃力,又累又倦,望向丫頭的側臉,那張蒼白好看的面頰上,再一度煥發了紅潤,「劍藏」在主人的心念感應之下,變得像是一枚猩紅星辰。

  寧奕知道大修行者的手段,可以在文字和畫面上蘊含意念,劍意、刀意、槍意、棍意……諸多意志,都可以加持,每一座聖山,前人留下來的珍貴寶藏,都是通過這樣的方式傳承,而有機會目睹的,都是稀少的天才。

  有人可以悟到前輩的意念,少走許多彎路。

  但這道精神的力量,會隨著不斷的參悟,而不斷的減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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