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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吹飛沙,一吹即散。
握不攏,留不住,死亡如約而至,人們只有接受,只有面對。
徐藏杵著細雪,像是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步步艱難,卻不回頭。
就這麼走進了紫山的洞天。
……
……
洞天當中,是空曠的草地。
百草搖曳,劍氣卷拂。
拄著劍前行的徐藏,眼前是一塊巨大的草地。
草坪上立著一塊墓碑。
他來到碑前,卸下細雪,插在草地之上,然後緩慢蹲下身子,盤膝坐在碑石前,發灰的鬢髮,在風氣當中不斷揚起落下。
徐藏注視著碑石上的小字。
他的身上,那股越來越濃的寂滅意味,終於傳遞到了魂海之中,魂湖的旋轉開始變得緩慢,男人腦海當中的畫面不再順暢,而是一幀一幀的停格。
人生如走馬觀花,不可停留,只可追憶。
有位披著紅袍的女子來到了他的身後。
那人輕聲問道:「你後悔嗎?」
徐藏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十年前,天都血案的那一夜,徐藏的師父和摯愛同時被圍攻,他選擇了先救出裴家的後人。
於是便有了紫山的這座碑。
嗚咽之秋,紫山上空,下了第一片雪。
落在徐藏的鬢角。
男人笑了笑,閉上雙眼。
紫山山主面色平靜,一隻手虛搭在他的頭頂。
大袖輕曳,鬢髮飄搖。
徐藏保持著這個動作,再也沒有動彈。
渾身寂滅,儘是死氣。
第49章 星火燃
「劍湖宮死了三個命星。」
「覆海星君死了。」
「小無量山主也死了。」
徐藏殺人的消息,從西境的兩座聖山當中傳了出來,以極快的速度席捲大隋四境。
星辰黯淡的這一夜,徐藏提劍殺上小無量山,暗中追殺徐藏十年的劍湖宮付出了當年兩位命星修行者性命的代價,平定風波。
而主動找這位蜀山殺胚麻煩的小無量山,則是倒了血霉。
覆海星君被徐藏追了半個聖山地界,大衍劍陣都沒有保住性命,據說死相悽慘,小無量山半個山頭都被削平了,死去的弟子不計其數,鮮血淌滿了一整條山道,護山的九十九座陣法全部都被「細雪」砍得破碎。
……
……
消息還沒傳來的時候,天都的皇城便已是一片死寂。
整座皇城當中,唯有無言的沉默,暮色在三皇子捏碎的命牌當中被燃燒殆盡,死去了一位皇族血親的血脈痛苦,在每一位皇族嫡系成員的心頭降臨。
那輛狼狽不堪的馬車,隨著李白麟捏碎傳送玉佩的同時,出現在了天都皇城的空曠街道之上,三皇子的白衣染上了一絲金色血跡,他的面容蒼白而又憤怒,指節被掐得青白。
李白麟的一位護道者,而且是皇室的嫡系成員……死了。
這節車廂出現在天都皇城的那一刻,皇城當中的每一位核心成員,都停下了自己手頭的動作。
皇城的某處,恭敬聆聽父親說話的年輕男人,身子僵了僵,感應到了血脈號召的痛苦,眼神當中帶著戲謔和嘲諷。
一直說話的男人,聲音戛然而止。
多少年……沒有護道者死過了?皇族嫡系的護道者,因為血脈傳承的緣故,戰力本就高過同等境界一頭,皇族生靈的身死道消,除了在北境倒懸海的廝殺當中發生過,在大隋境內,從未出現過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
甘願成為護道者的皇血族人,點燃了命星的大修行者,怎麼會如此的死掉?
憤怒和震驚,在每一位皇族成員的心頭湧起。
車廂停立的街道。
李白麟抬起頭來,頭頂的紙窗「啪嗒」一聲打開。
醉醺醺的男人,將酒瓶一擲而下,重重砸碎在地,那人探出腦袋,環顧一圈,看到了站在街道仰望自己的三皇子,身後有兩位姑娘替他捏肩拿背。
太子像是感受不到絲毫的「血脈同悲」,他笑眯眯問道。
「白麟……你……剛從蜀山回來?」
皇城之中無秘密。
太子如今與自己說的每一句話,在這皇城街道當中,藏不住也蓋不了,會一字不差的傳入大隋皇室的每一個人耳中。
尤其是二皇子的耳中。
李白麟的面色難看至極。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這才輕聲道:「恭叔死在了蜀山。」
這一句話說完,太子才「嘶」的一聲恍然大悟,整個人面色蒼白,後知後覺的感應到了「血脈」當中不斷傳來的痛苦,他昏昏沉沉推開身旁的兩個姑娘,再一次急切問道:「恭叔死在了誰的手上?」
李白麟面無表情說道:「蜀山,徐藏。」
皇城的護道者開始復甦,一道又一道金色氣息在地底流轉,黑夜被皇城城郊的劍氣撕裂,璀璨的金色將一整圈皇城的紅拂河,都染成金紅交疊的粘稠之色,劍氣蕩漾,肅殺不斷醞釀。
徐藏這個名字,在十多年前就已經揚名天下。
這是一個不折不扣的規則蔑視者,十年來混得越來越悽慘,被各大聖山的嘍囉追得四處逃竄……誰會想到還有今日?還有如此大的膽子?
李白麟並沒有把徐藏在感業寺前大逆不道的那些話語說出來,他注視著太子,不知道自己的這位大哥究竟是裝瘋還是賣傻,自己捏碎傳送玉佩,傳送的地點是皇城的隨機一處,如果不是太子碰巧在這座酒樓尋歡作樂,那麼自己直接進宮稟告父皇……事情或許會變得簡單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