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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閣街巷被連根拔起。
孩童抬起頭來,只感覺此刻天幕崩塌。
永夜降臨。
城頭之上,取代太陽位置的,乃是一雙巨大的妖鳥瞳孔,漠然俯瞰著這座城池。
緊接著,一條條人命,如草芥般升騰,被席捲入內。
鐵騎如此,黎民又能如何?
一縷飛劍,掠過街巷,踩在飛劍上的紫衣女子,強行抵抗著那磅礴的吸力,抓住兩個孩童後衣衣襟,掠出數里。
大鵬鳥咬碎了北境長城眺望台,撞破了一扇城門,勢頭終於緩緩停滯,而紫衣女子,竭盡全力逃竄,也只是堪堪抵達了那股吸力的輻射範圍邊緣。
裴靈素神情蒼白。
她怔怔看著眼前已經被巨力摧毀擰碎的景象……原先北境長城所庇護的境關,徹底破碎。
街巷,古城,被連根拔起。
入目所及,連一塊完整的青磚都無法看到。
整個世界,一片寂靜。
被她放下的那兩個孩童,出奇懂事,沒有啼哭。
這是一對兄妹。
哥哥緊緊抱著妹妹,一隻手捂住妹妹的雙眼,少年渾身都在顫抖,眼中不爭氣地滾出淚水,卻是死死咬住牙關。
「哥哥……」
妹妹很懂事,緊緊抓著哥哥手臂。
她聲音很小地問:「娘怎麼了……娘怎麼……不說話了……」
少年沒有說話,滿面淚痕,絕望地抬頭望著救下自己的那個紫衣姐姐。
他另外一隻手,攥著一角沾滿鮮血的破碎碧綠衣袖。
第1386章 一劍,足矣
少年絕望地望著身旁女子。
裴靈素只能沉默……她不知道該怎麼給出回答。
北境長城內壁所庇護的,連綿坐落的數千座木樓,在一瞬間被連根拔起。
活下來的,只有寥寥數人。
丫頭沉默望向眼前空曠破碎的土地……扭曲破碎的北境城牆,還有七零八落的幾道劍氣流光,修筑北境外壁的陣紋師,在衝擊之中死傷慘重。
她知道眼前的景象,意味著什麼。
北境已不再完整。
飛升計劃,功虧一簣。
……
……
一片漆黑。
不見五指。
沉淵只覺自己神海轟隆隆震響,無論如何,都無法聚集心力。
仿佛意識都被震出九霄之外。
自修行握劍以來……這般感覺,從未有過。
他是何人?
他是裴旻無比欣賞的大弟子,繼承將軍府衣缽的天選之人。師父在世之時,曾帶他行走北境,與大妖廝殺,與聖子對弈,只要沉淵出劍,俱是一招解決戰鬥。
並非是那些聖山弟子,看在裴旻面子上,不敢全力以赴。
而是他真的太強了。
沉淵的強,遠遠超出了自己的同齡人……在徐藏出世前,沉淵就已經懂得遮蔽鋒芒,因為此刻他所面臨的敵手,已經不需要其暴露真正的實力。
接過破壁壘的那一刻。
他的道心便無比堅凝。
只是在這一刻,無數記憶倒流,在神海震顫中,如同江河般奔騰而過。
他仿佛又回到了練劍的第一日,那是一個大雨夜,荒山野嶺,師父問他。
「沉淵,你能砍碎眼前的木樁嗎?」
他握住劍,笑道。
「不過區區一枚木樁,又有何難?」
裴旻站在雨夜中,喝道。
「出劍!」
天賦異稟的沉淵,自幼便力大無窮,輕鬆能夠扛鼎,此刻他毫不猶豫雙手握住鐵劍,傾盡全力地攔腰一斬,卻只是在大雨中濺盪出一蓬細密的雨水,那木樁草人淋了大雨,似乎披了一層鐵甲,高高聳立。
沉淵需要抬起頭來,才能仰望到木樁的臉孔。
可他再如何仰望,都看不清師父的面容。
那捧雨水,潑灑在回憶中。
師父的話,也刻入骨子裡。
「劍,不是力量越大,越強。」
那個比木樁草人更高大的身影,一隻手,握住沉淵,與他一同握住了劍。
沒有任何星輝波動。
不需要蠻力。
劍鋒突破了聲音的極限,刺破了虛空,刺破了雨幕,一劍穿透木樁,擊打出輕薄的一道震響。
「啪嗒——」
沉淵怔怔站在回憶里,他好似成為了一個旅客,以第三人視角,回到了那一刻。
大雨凝固,漫天水珠。
少年持握著鐵劍,怔怔站在木樁草人的面前,視線被那高大的木樁遮擋,死死盯著那切入木樁腹部,沒有絲毫外露的那一劍。
裴旻的聲音,輕輕迴蕩。
「你,看懂了嗎?」
少年沉淵,沒有回頭,他只覺得老師的聲音飄蕩在很遠之外。
是在問自己,又不像是在問自己。
「嗯……看懂了。」
這是很快的一劍。
在劍尖與草人心臟之中,只取一條直線的一劍。
很多年後,沉淵仍然不斷回想著這一幕,每一次記憶,都有所精進,每一次回悟,都感覺到自己對於那一劍的理解越來越深……直到鐵騎破鳳鳴,他再一次握住破壁壘,點燃涅槃道火,才有把握相信,自己徹底消化了師父當初傳授的那輕鬆一劍。
可是,當真如此麼?
記憶中的那個雨夜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