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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春風茶舍見第一面的時候,其實寧奕便看出來了……這位處處藏拙的太子殿下,隱藏了所有的一切,卻偏偏無法隱藏,他身骨羸弱之事實。
韜光養晦,勾心鬥角,如履薄冰。
直至烈潮,才握得大權。
至此仍要隱忍,蟄淺五年,一手在明,一手在暗,掀動改政新潮,一手建第五司一手推第五司,革殺異己,完成天都內定之平穩格局。
此後討伐東境斬殺長鯨……
太子以一介羸弱凡身,完成了太多傷神費心之事。
而北伐,則是一件比之先前,還要更加消耗身心的大業。
「自上次與您見面後,殿下一心撲在北伐謀劃之上,沒過多久就病倒了。這一次不是心疾,而是身體吃不消了。」海公公為寧奕開門,意味深長道:「寧山主,咱家知曉您神通廣大……此番會面,還請您多想些辦法。」
寧奕拍了拍海公公肩頭,緩緩點頭。
他走進寢宮之中。
樓閣前,寧奕停步。
他輕叩屋門。
內里一道故作無事,卻極是沙啞的聲音響起。
「進。」
推門,光線停留在門檻之外,一股濃郁的草藥味溢散而出。
太子就坐在黑暗之中,他伏案而坐,點著一盞燭火,桌案上堆著永遠也批改不完的厚重文卷。
一張面色白如宣紙,沒有絲毫血色。
這樣的太子,即便努力擠出溫和笑容……也無法讓看到之人,笑出聲音。
第1337章 冰花破碎
太子實在是太憔悴了。
寧奕站在光線外,看著獨坐暗中的李白蛟,很難想像,這位懷揣雄心壯志的天下共主,只不過短短數十日,就被疾病摧殘至此。
命字卷拆解氣運。
寧奕看到,如今太子身上,隱隱散發著陰翳死氣。
「寧奕,坐。」
李白蛟伸出一隻手,示意寧奕入屋。
寧奕坐在太子對面,他眼神一閃而過的複雜神色,沒有逃過對方察覺。
太子面色自如,輕聲笑著問道:「我的身體……是不是很糟糕?」
寧奕沉默了一小會,他從袖內取出一枚竹簡。
這枚竹簡,繚繞青光。
其內蘊含著磅礴生機。
但太子只是瞥了一眼,便搖頭笑道:「本殿知曉,你有一枚神奇的竹簡,可以生死人,肉白骨,只不過……這枚竹簡,對我有用麼?」
頓了頓。
太子舉起茶盞,小啜一口,微笑道。
「寧奕,你說實話。」
寧奕放下了那枚竹簡,卻是無從開口。
是的,生字卷有著諸般不可思議之奇效……可這也要視乎情況而論,李白蛟是何許人也?如今大隋天下的主人,這世上就沒有他開口要不到的東西。
如果宮內嘗盡萬般可能,都無法治癒太子隱疾。
那麼生字卷……也無法幫到什麼,只能是小小的慰藉。
李白蛟將那枚竹簡握在手中,置放於掌心把玩,立即感受到了一股沁人心脾的暖流,他輕輕長嘆一聲,似乎將許久以來的煩惱,憂慮,都在這口氣中吐了出來。
「倒是一件稀罕寶貝。」
太子擠出一抹笑容,道:「與前些日子西嶺的聖光術不同,這枚竹簡,讓我覺得舒緩了許多……謝了。」
寧奕搖了搖頭,對這份謝意,不置可否。
太子如今身體,比自己想像得還要糟糕。
這實在不是一個好消息。
「北伐將至,你該好好照顧身子的。」
太子沉默了一會。
「自出生起,我身體便不算好,沒有繼承父皇正統的皇血。」李白蛟低聲笑了笑,「體弱多病,所以被迫留守天都,袁淳先生為我找了許多名醫,最後均是告退……不過天都城中看我,本就是在看一個笑話。一個病秧子儲君,不好好治病,反而流連酒樓,醉生夢死,我反而要感謝這身病,讓兩位弟弟能夠放鬆警惕。否則今日坐在這裡的,可未必是我。」
難怪。
太子對這身病,看得如此開。
很久很久之前,他便就試過了無數法子。
都沒什麼效果。
在登頂天下之前,他就預想到了最差的結局……所以此刻病倒,也不算出乎意料。
「北伐將至,這身病,我很熟悉。」
低沉咳嗽一聲。
李白蛟緩緩站起身子,輕柔道:「要不了多久,就會自動康復。」
「我會和沉淵,和你,一同站在北伐戰線上……看北境長城飛升,看鐵騎北上,看芥子山傾塌。」
這番豪情壯志之言,太子竭力振聲笑著開口說出來,可寧奕卻聽到了力不從心的淺淡悲哀。
「你要進皇陵,取『極陰熾火』……」
太子拍了拍寧奕肩頭,將先前話題一略而過,笑道:「何必去為難顧謙?」
寧奕也只能就此不提。
他笑道:「顧謙張君令二人,能發展到如今關係,有些出乎意料。」
太子怔了怔,笑道:「的確……」
「君令師妹,是老師留在昆海洞天的『送棋人』,直至如今,我也沒參透老師在昆海洞天布下這一手的含義……一步一步推測,如今我覺得,蓮花閣的送棋人,並非是在兩境戰爭焦灼之時為天都送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