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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我予你們,自由。」

  余青水握住命字卷,俯瞰山嶺,一字一句說道,開口剎那,穹頂一道光柱垂落,無形的命運之力,激盪開來,將勐山地界的束縛徹底打開——

  勁風席捲山陵,吹過每個人的面頰,勐山山頂,避難江潮的平民百姓們,被勁風吹過,睜不開眼,摟抱著孩子的婦女,佝僂脊背的漁民,護著妻兒的老獵人……每一個人顱內,都響起了輕輕的一道絲弦斷裂之音。

  「嗡」的一聲。

  像是有什麼東西斷裂了。

  這種感覺,玄而又玄。他們頭一次真正感受到被風吹拂的自由感,從頭到腳無比輕盈,自身似乎都化為了風的一部分。

  勐山的霧氣寸寸破碎,大山之外的山海展露出真正的面容,山海之外仍是山海,但這一次遠眺,卻不再會有無窮無盡的絕望。

  這一次,山海之外,亦是自由。

  ……

  ……

  勐山的山頂,微風拂過,榕樹撐天,落下一片蔭涼,松鼠叼著榛果飛快地跳入樹蔭之中,收起長長毛尾,一邊啃齧榛果,一邊打量著樹蔭下的少年。

  一塊小小的木碑,立在勐山山頂,榕樹樹下。

  這裡視野遼闊,一眼望去,可以看見遠方層層疊疊的山海,待到夜幕降臨,便有漫天星光垂灑。

  兩鬢略有些斑白的少年,跪坐在木碑之前,緩緩俯身,重而無聲地磕了三個頭。

  余青水神情肅穆,凝視著木碑,泥坑之下躺著那位闔目微笑的老人,她的眉心同樣有曲折蜿蜒的絲線溢散,只是顏色卻是黑色的,而且像是一炷焚盡的檀香,燃燒到盡頭之後,只剩下一截無法捕捉的灰白線頭。

  死去之人的命運,已經走到了終點。

  他想要抓,卻無法抓住,想要觸摸,亦只是徒勞。

  「阿婆……」

  少年深深吸了口氣,輕聲笑道:「我看到山海外面的景色了,真的很美。」

  微風吹過。

  榕樹簌簌搖晃,滿樹葉海似是回應,少年閉上雙眼,腦海中回想起老人溫馨和藹的笑容。

  許久之後。

  余青水緩緩站起身,望向身後等待的兩人。

  在他視線中。

  寧奕和徐清焰,額首並沒有所謂的絲線伸出……與所有人都不一樣,每個人都有命運,各種顏色,長短。

  而偏偏寧奕和徐清焰沒有。

  這是兩個無命運之人?亦或是說……他們的命運,不在這裡,不應該被自己所看見?

  余青水輕輕笑了。

  答案已在他心中。

  「謝謝你,寧奕。」

  余青水揖了一禮,神情複雜,道:「如果沒有你,我恐怕……已經死了,更不用說離開勐山。」

  寧奕看著少年,聲音有些沙啞,道:「你不必謝我,這一切……是應該的。」

  他從未來而來。

  來報答徐清客先生當初在長陵的救命恩情。

  少年伸出了手掌,攤開掌心,那有一灘幾乎被碾成泥的花瓣碎片。

  「這是?」寧奕吃了一驚。

  「南花。」余青水聲音很輕地說:「花婆婆在死去的那一刻,將南花給了我……她看到了花開,下一瞬間被影魚吞噬,徹底化為虛無。」

  花婆婆說她做了一場夢。

  在夢中看到了少年與花開。

  或許……那並不是夢,追逐熾烈的飛蛾哪怕燃儘自己,亦要擁抱烈陽和光明,等待南花花開的痴心人,已經化為一具具白骨,只要能看到花開,哪怕自己灰飛煙滅,也便不重要了。

  「這朵花真的很美。」

  少年笑了笑,「所以我把它撕了。」

  他的語氣,像是在敘說自己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可寧奕知道……親手撕掉南花,意味著什麼。

  陵月見證了南花花開,於是將自己人生的一切,都搭在了尋找黑暗建木的旅程之上。

  袁淳先生為了對抗貪婪和邪念,將自己囚壓在春風茶舍見不得人的幽暗地底。

  而余青水,不僅對抗住了南花帶來的貪婪,而且還親手撕掉了這朵妖花……

  「我想,這朵花,並不像你們說的那麼可怕。」少年撓了撓頭,輕聲道:「我看到它的那一刻,只覺得它美。然後我仿佛看到了自己過往的一生……這一切如夢如幻,真實而又虛假。所以,我撕掉了它。」

  寧奕從少年掌心,輕輕捻起一枚南花碎屑。

  他在這一刻,忽然意識到,余青水說得可能是正確的。

  南花,未必就是引誘人墮入黑暗的妖花,它的確生得極美,在花開之時如果凝視,會頓悟開竅,照見過往……陵月因南花而癲狂,袁淳因南花而自鎖。

  或許,這就是一朵照見本我的花?

  只是,誰人心中沒有惡念?哪怕是在山溝里長大的淳樸少年,亦不能避免。

  寧奕看著余青水,猛然想到了縫隙界的那具肉身。

  等一等。

  如果余青水撕碎南花,絲毫沒有受到影響……那麼為何在縫隙界內,還有那麼一具墮落肉身?

  他想要開口,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無形的規則之力束縛住他……即便有時之卷加持,天道規則也不允許來自另外一座時空的旅者,做出真正改變歷史進程的舉動。

  看著寧奕欲言又止的模樣,少年笑著撓了撓頭,道:「那些影魚瘋狂地找尋南花……它們的初衷,好像跟我們之前猜想的也不一樣。驅動它們的力量,似乎就是『毀滅』本身,所以當我撕碎南花的那一刻,它們徹底癲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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