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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吸一口氣。
當下可沒有時間,給自己懷念過往!
寧奕眼神凌厲,望向勐山,江水破碎之後,億萬枚黑暗鱗光從江面躍出,墜入深山,猶如玉珠一般在地面彈跳滑掠,轟隆隆推倒長林,掀動一股股煙塵浪潮。
「這些影魚,在侵蝕勐山!」
寧奕目光搜索,第一時間,竟然沒有看到余青水的身影。
「不,不對……」徐清焰皺眉,道:「它們是在尋找南花!」
……
……
漫山遍野,被影魚啃噬之處,古木坍塌,化為荒木,地質破碎,乾涸枯竭。
一個少年,奮力奔跑於山野之中。
大雨雖然驅逐了濃霧,但卻更大程度地遮掩了視野。
抬起頭來,只能看見一片雨汽。
余青水跑得很快,幾乎沒有絲毫停頓……哪怕這條路只走過一次,卻對每一個轉折都爛熟於心。
左轉,前行,右轉。
在勐山地界這天然的霧氣迷宮中,少年熟稔地像是一位老辣獵手,他幾乎完美地完成了花婆婆路線的復刻,很難想像他只走過一次……為了離開勐山,余青水下足了苦功夫,在勐山地界,他對於每一株樹木草葉,都瞭若指掌。
身後大地,傳來愈發劇烈的震顫之音。
有什麼東西追上來了。
回頭一看,一枚漆黑中閃爍著赤焰,如暗夜流火的長影,猛然砸來,面目猙獰,銳利魚齒狠狠咬下。
余青水拔出腰間木劍。
沉悶的破空聲中,桃木劍攔腰刺穿影魚,直接將其貫穿……可惜的是,這條大魚奮力張開魚唇,迸發出嘶啞的怒吼,仍然試圖攻擊少年,它並沒有因此而死去。
木劍貫穿的重傷,聊勝於無,反而激怒了它!
「草!」
余青水惡狠狠怒罵一句,他回想起寧奕踏江而行,一殺十萬的壯闊場景,此刻無比憎恨自己的弱小無力……
焉知,若沒有執劍者的光明,怎能殺死這永墮的黑暗生靈?
他猛地矮身,悶頭向前狂奔,身後不斷有嘶吼的咆哮聲傳來,密林坍塌,雨潮滾滾,他一個人在與一整座世界奔跑……身後不斷坍塌淪陷。
快到了……
快到了……
到了!
山洞之前。
有一道矮小身影,不知何時早已來到這裡。
花婆婆佝僂身子,立在洞穴之前,她神情有如枯槁,雙目無神,看不出癲狂,也看不到生機,只剩下一具麻木的,枯朽的身軀。
如果有人以搜魂之術,強行讀取她的神海,便會發現……老人此刻的魂海,已是一片空空蕩蕩,只剩下一道執著的殘念。
她……要看花開。
貪婪到了極致,便也只剩下一片純粹。
她絕不允許有任何意外發生,導致南花遭到摧殘,更不可能將這朵屬於自己的花兒,拱手讓給他人。
花婆婆眼神空洞,她望著顫抖的大地,奔跑的少年,數萬枚灼目森然的黑色鱗光。
她站在山洞之前,背負雙手,雙腳踩住大地,穩如一尊大佛。
一如勐山的數十年,每一次在山路上與人相逢。
她都是這般,踩住地面,便絕不會退讓。
余青水神情凝重。
整座勐山都在坍塌……這些影魚的目標,只有一個。
就是南花!
他專程來到這裡,就是為了毀去這朵妖花,不讓這些影魚得逞。
少年猛然撞去,在最後的捨身一撞之下,低頭掏出一截鋒銳刀刃。
「轟」的一聲——
下一剎,他瞳孔收縮。
出乎意料的,花婆婆沒有阻攔余青水,那尊如大佛般巍峨不動的枯敗肉身,則是少年捨身撞去的那一刻,便側身讓開了一條通道。
余青水撞入了黑暗之中,頃刻跌入甬道,向下滑落。
在這一刻。
時間似乎都變得很慢,少年抬起頭來,看著隨側身動作,一同緩緩轉身,此刻面朝自己的花婆婆。
那位婆婆面對自己,伸出了一條手臂。
她拽住了下跌的少年,像是拽住了墜落深崖的一枚石子。
「嗡!」
花婆婆的手臂瞬間繃緊拉直,比起手臂,更像是一枚浸泡過後擰乾水分的麻繩。
南花紮根於這條手臂之上,猶如跗骨之蛆,將原先還算飽滿的血肉,徹底抽乾,化為一層皮包骨頭,看起來極其可怖。
但卻正是這隻手臂,拽住了自己。
「轟隆隆——」
山洞震顫。
余青水失神看著面前神情從麻木逐漸恢復色彩的老人,老人對著少年,露出了罕見的溫和的笑容。
她努了努嘴,示意余青水望向自己扎滿根莖的那條手臂,如孩童一般咧嘴笑道:「喏……花……」
在開口的那一刻,她仿佛重新化為了一尊不動如山的大佛。
狹窄山洞有個不大的缺口,她佝僂的身子,正好填補了這個缺口,此刻背對著山外的眾生,如一尊石雕。
余青水知道山洞為何震顫……那些緊緊跟在自己背後的影魚,侵蝕著整座勐山,啃噬吞囁一切,它們終於找到了南花,只差那麼一點點!
一頭影魚,一頭撞在花婆婆後背,按照本能指引,張開血盆大口,惡狠狠咬在血肉之上,拼命撕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