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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婆婆?」

  跌坐在地的余青水,被這一幕嚇呆了。

  他連滾帶爬向後挪去。

  花婆婆速度奇快,一剎那便掀動腥風,化為幻影,向著少年撲去。

  只是她來得快,退得更快,一道悽厲的尖嘯聲音憑空如炸雷般響起。

  「轟!」

  伴隨這尖嘯聲一同炸開的,還有一抹雪白璀璨的劍芒。

  蒼老身軀,被油紙傘抽中,如抽打陀螺一般,狠狠飛出數十丈,撞在一面山壁之上。

  余青水怔怔看著不知何時立在自己面前的黑袍男人。

  寧奕單手持握細雪,傘劍出鞘,劍尖上挑。

  他神色平靜到了極點。

  徐清焰並肩站在寧奕身旁,她一隻手垂攏在袖中,握著半片骨笛葉子。兩人沒有肌膚接觸,隔著約莫三尺距離,卻是各自有一縷白光閃爍,連點成線……於是乍一看,便似乎有一條無形的絲線,將兩人栓系在一起。

  「嘩啦啦……」

  山壁碎石簌簌而下,煙塵瀰漫。

  遠方石壁,被巨大力量的衝擊,鑿出一個凹坑。

  老人身軀保持著向後跌去的姿勢,鑲嵌在破碎石壁的凹坑之中,仿佛死寂。

  「剛剛這一劍,我留手了。」寧奕淡淡道:「接下來可就不會留手了。」

  說完這些,依舊是沒有動靜。

  寧奕皺起眉頭,他隨手撥開煙塵,緩緩來到凹陷石壁之處,沉默下來。

  老人那張枯老面孔上的癲狂,已經消散。

  或許是因為衰老的緣故,或許是因為南花汲血的原因,她的皮相開始衰退。

  半邊面頰浮現出數千縷血絲,密密麻麻,看起來更加可怖,可是面容五官的神色……卻變得極其平和,甚至可以說是十分溫順,卑微。

  她縮著身子,護著手臂上那紮根汲取鮮血的妖花根莖,像是一枚顫顫發抖的花苞。

  南花在她身上扎了根。

  看樣子,即便自己不動手,她也活不了多久了。

  老人顫著聲音,囁嚅著像是一個做錯事情的孩童:「我只是……想看一看……花開……」

  寧奕沉默下來。

  寧奕並非是心軟之人,向來殺伐果斷,寧願錯殺一千,不會放過一個。

  此刻,身後有人拉了拉他的衣袖。

  是余青水。

  少年看著花婆婆這副可怖面容,雖然害怕,但仍是鼓起勇氣,咬牙道:「寧奕……你一定要現在殺了她?」

  當年花婆婆為余青水送過救命草藥……寧奕深深看了一眼少年,以不容拒絕的語氣開口,道:「你再如何求情,她都必須死。」

  「不要誤會……」

  少年深深吸了口氣,望向那朵花,眼神瞬間恢復清明,道:「我不是在為她求情。」

  這朵被雪藏在深山洞穴之中的妖花,絕對是世上一等一的邪異之物,如今的花婆婆,大概是已經瘋了,執著於花開。

  余青水看著煙塵中蜷縮身子的老人,嘆了口氣。

  他望著寧奕,徐清焰,輕輕道:「從看到你們那天開始,我就覺得,這一切像是一場夢。真實而又虛幻,或許離開勐山對我而言,就是一場觸不可及的夢……」

  寧奕和徐清焰都沉默了。

  是啊。

  即便是他們,在勐山生活了一年,也有些分辨不出真實和虛幻了。

  這到底是余青水神魂里的一場夢境。

  還是如阿婆所說,真實發生過的一段時空?

  「既然江底的那些東西,為了這朵南花而癲狂……那麼何必要現在殺死花婆婆……」少年望著寧奕,誠懇道:「沒有人比她更在乎這朵花……且讓她待在這裡吧……」

  寧奕沉默下來。

  蜷縮身子的花婆婆,龜縮在凹坑裡,她忘我地注視著自己手臂那猩紅的南花,根莖汲滿鮮血,飽滿地有些嚇人,但依舊沒有花瓣開出。

  老人只是重複著喃喃幾個字。

  「花要開了……」

  「花要開了……」

  這裡的每一具白骨,臨死之前,或許都重複著同樣的話語吧?

  望著這個老人,心中說不清是憐憫還是厭惡。

  寧奕最終收回了細雪。

  ……

  ……

  漲潮日。

  天地昏暗。

  整座勐山小鎮,似乎都感受到了地底蟄淺的力量在甦醒,一股緩慢而又無可抗拒的波動力,推動著山體轟鳴。

  天幕低沉,黑雲摧枯拉朽地壓過山頂。

  抬起頭,往日輝光消弭,只有無邊無際的長夜籠罩。

  整座小鎮的遷移緊張地進行著,一位容貌絕美的女子,負責帶領群眾轉移,在她的帶領下,所有人都安靜無聲,快速地行進著。

  只是每一位勐山小鎮上的原住民,在行進之前,偶爾抬頭,都會感到巨大的壓迫感。

  這哪裡是漲潮?

  簡直是天將塌陷!

  江潮不再平寂,大起大落,衝擊山岸,栓系成長線的木桶陣繃緊之後,只不過與江潮數個回合的拉鋸衝擊,便被盪成一個滿圓,看起來隨時會崩開——

  在滿圓繃緊的起始點。

  少年和蓑衣老叟,站在雨幕中。

  九叔杵著長竿,噼里啪啦的雨珠敲打在蓑衣之上,盪出雪白的細長弧線。老叟沉默肅立,望向碼頭盡頭的男人,神情凝重,滿是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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