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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如果你走了,下個月霧江漲潮,這裡會被淹沒。」
「霧江漲潮……」
少年搖頭笑了笑,不以為然,「現在可不是汛期……」
寧奕只說了四個字。
「阿婆說的。」
這四個字,便讓少年笑意逐漸變得凝固。
「我和清焰,從來就不是因為飛劍出事,意外墜入霧江。」
在這個關頭,寧奕選擇了坦白。
「你可以理解成,我們來自於……虛無。」
他直視著余青水雙眼,道:「如果今天你決意離開勐山,那麼或許這輩子……就再也見不到我了。」
這幾天,寧奕翻來覆去地回想阿婆最後一夜所說的話……
這如夢似幻的一切,或許本就是存在於過去的真實。
又或許,這只是一場虛彌。
寧奕更願意相信前者,他寧願相信這是一個真實存在的世界,這樣的話,自己或許可以改變這個世界。
「阿婆……還說了什麼?」
余青水神情痛苦閉上雙眼,額頭青筋緩緩凸顯。
徐清焰看著哥哥鬢角橫生的那抹白色,聲音沙啞道。
「阿婆還說,有時候,死亡……並不是終點。」
「死亡,才是新的開始。」
「阿婆希望你能留下來,盡到自己應盡的擔當。」
這句話,讓寧奕心神一震。
有些耳熟……
似乎在哪裡聽過……
聞言,少年長長吐出一口氣,像是卸下了身上重重的盔甲,生人勿近的尖刺,他緩慢跌坐在地上,抱著膝蓋,蜷縮坐在院牆角落裡。
光明傾罩,他坐在陰影中。
「知道了。」余青水沙啞地說:「阿婆說得對。」
……
……
接下來的日子,整座小鎮,都在緊鑼密鼓的抗潮準備中渡過。
上一次的漲潮,因為阿婆精準預測,小鎮躲過一劫,而這一次,看樣子比上次更為嚴峻。
家家戶戶,開始向著山頂挪移。
家裡有壯丁的,能出力的出力,不能出力的,也都盡了自己一份義務。鐵匠木匠連夜幫忙打了好幾條江舟。
九叔帶著一幫青壯年捕魚,儲存糧食。
漲潮日即將來臨——
「上次漲潮時,我看到有不乾淨的東西,在江水裡浮動。」
少年嘴裡含著長刀刀柄,赤裸上身,站在渡口,把粗壯長繩栓鏈木桶,一一拽緊,就這麼綿延成線,橫攔在江岸之前,希望以此形成對抗江潮的阻力。
他皺著眉頭眺望遠方,聲音含糊不清,道:「江水裡浮動著萬千枚細碎影子,像是不知名的江魚,隨漲潮吞噬沿途的屋樓。潮水退去,屋樓破碎,這些影魚破壞力極強,可是奇怪的是,後來我在霧江中無論怎麼打撈,都看不到這些東西的蹤跡。」
蹲在渡口前,將木桶與麻繩擰在一起的寧奕,聞言抬起頭來。
他心中一凜。
寧奕知道,余青水所說的,江心不乾淨的東西……是影子。
光明熾日照耀之下,邪祟之力,不會釋放。
所以自己無論如何辛辛苦苦尋找,都找不到蛛絲馬跡。
「九叔不在雷雨天出江,避開江心,就是避開那種髒東西。」余青水淡淡道:「上次漲潮,只有我和他看見了這玩意。這次漲潮,你準備怎麼對付它們?」
他目光望向寧奕腰間。
寧奕握住了細雪。
「就憑藉這麼一把油紙傘?」余青水笑著問道:「我可是豁出命留下來陪你的,你不會是認真的吧?」
寧奕笑了笑,道:「這不是傘,這是劍。」
余青水沉默了。
他看得出來,寧奕是認真的。
「來。」
寧奕揮手示意余青水坐到自己舟上。
待到少年上船,他撐杆向著霧江遠方掠去,寧奕抵動長杆,速度奇快,小舟破開江面,破風而行。
「這是要去哪?」余青水皺起眉頭。
寧奕並不開口,只是繼續撐杆。
他在印證自己心中的一個猜想。
過了許久。
咚的一聲,船身似乎撞到了什麼。
「以前出江,到過這裡麼?」
寧奕問余青水。
少年環顧一圈,搖了搖頭,老老實實道:「這裡是哪?霧氣太大,什麼都看不見。」
他先前想離開勐山,完全放棄了行走水路的可能性……原因很簡單,想從霧江安全離開,比登天還難。
要不了多久,就會徹底迷失方向。
寧奕道:「伸手。」
余青水怔了怔,按寧奕所說,伸出了自己的手掌。
他按向霧氣,卻按到了一片實實在在的屏障,明明觸感像是一張紙,乾脆而又薄弱,但無論怎麼用力,卻都無法按碎……少年失神地抬起頭來,在滾滾霧氣之中,他仿佛看到了一座巨大的,如大碗倒扣的屏障。
「這……怎麼可能?」
有一座結界,懸浮於霧江,勐山之上。
翻山越嶺,出江抵舟。
無論如何,都無法離開。
這意味著……自己當初如果選擇離開,那麼很有可能,會在那條最艱難最崎嶇的山路抵達終點之時,發現這麼一個令人絕望的真相。
勐山,霧江,是被鎖死的。
在這一刻,寧奕完成了自己心中猜想的印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