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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嘿嘿一笑,推開了門,道:「只不過院子裡也乾淨得很。」
入目所見。
院落里立著一株榕樹,一張發霉但擦得很乾淨的紅木桌,木桌旁有一尊小火爐,泥壺煨燉著草藥,嘟嘟嘟冒著熱氣,滿院子裡都是草藥的苦澀氣味。
這就是余青水的家了。
少年的童年,與這泥壺裡的草藥味道是差不多的。
「水兒……」
聽聞門響。
一道坐在木質輪椅之上的衰老身影,用力推著助輪,緩緩從院落窄房陰影內出現,這是一個面容慈祥的婆婆,與先前在山道上攔路的花婆婆,形成截然相反的鮮明對比。
老人慈眉善目,眼神溫柔。
她看到寧奕和徐清焰,一時之間怔了怔,連忙擠出笑容,柔聲道:「來客人了?這二位是?」
「阿婆。這是我今兒認識的朋友,山外面來的。」余青水連忙介紹了一下,「寧奕,徐清焰,阿婆是把我從小養大的恩人。」
「遠來是客,小寧,小徐,快快坐下吧。」
阿婆笑眯眯看著兩個年輕人,招呼寧奕和徐清焰坐下。
九叔出江一次,余青水幫忙下江捕魚,先前雖說是分文不取,最終還是熬不過九叔,被迫帶了小半桶活魚回家。
余青水從桶里拎了一條黑魚,一邊極其熟稔地刮鱗抽肚,一邊另生堆火,覺察到了院落里的寂靜,笑眯眯回頭道:「寧兄,徐姑娘,你們坐著便好,等會兒嘗嘗我的手藝……」
話音未落。
一道身影已來到自己身旁。
寧奕笑眯眯拍了拍余青水肩頭,接過烤魚,翻著鐵架,不由分說打起了副手,笑道:「餓死了餓死了,你去瞅瞅阿婆……這邊交給我就好。」
另外一邊。
徐清焰推著阿婆的輪椅,來到木桌旁,她熄了爐火,端起泥壺,替阿婆倒上,細心吹了吹,小心翼翼呈遞,柔聲道:「阿婆……藥煨好啦,您嘗嘗?」
很久以前,她也是一個藥罐子。
在小小的一枚藥壺裡,早早嘗遍了世間的苦。
一時之間,原本手忙腳亂的少年,在此刻,變得無事可做。
余青水忽然怔住了。
如果有這樣的人,來到你的生活中……
他們的出現,看起來突兀,但卻像是一縷暖風,吹入心檻,只讓你覺得溫暖,這會是一種怎樣的感受?
就像是。
很多年前就已經認識。
如今的相見,更像是闊別多年的重逢。
所以相處地如此和諧,如此舒心。
……
……
一條烤魚,擺在桌上。
余青水只嘗了一口,便眼冒金光,嘖嘖感慨,「寧兄,倒是沒想到,你也頗通烹飪。果然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這廚藝……在勐山,應當是僅次於我。」
阿婆揉了揉少年腦袋,無奈道:「小寧,小徐,見笑了。他一直就是這個樣子。」
徐清焰忍不住笑了。
眼前的少年,算是哥哥的第一世……
在這神魂觀想世界內,應當是最真實的本我,哥哥的心中,原來並不全是陰謀和權術,虞詐和算計。
在離開南疆之前,活神仙也只是一個質樸天真的少年。
看著余青水大快朵頤的模樣,徐清焰猛然回想起幼年與哥哥一同走南闖北的日子,兩個人無家可歸,相依為命,那時候的哥哥無微不至,就像是一縷光,照拂著自己生命里的每一個黑暗角落。
一直以來……都是這樣的。
自己活在籠牢里。
這個籠牢,不是別人給的,與三皇子無關,與太宗無關,與太子也無關……在南疆布道的這五年,徐清焰才慢慢明白,這個籠牢,只與自己有關。
哥哥曾是自己的光。
後來這束光熄了,萬念俱灰,她遇到了寧奕。
再後來,她來到了南疆,從心如死灰,到慢慢平靜,再到明悟,洞察。
當你真正明悟,便再也沒有了幸運和不幸的區別……
在黑暗中的日子裡。
有些人選擇依賴光,有些人則是選擇成為光。
徐清焰在南疆救下了很多人,成為了很多人的光,在那之後,她才真正體會到……想要救世人,自己成為光是不夠的。
永墮之時,能救他們的,永遠都只有他們自己。
徐清焰低聲笑了笑。
這個道理,其實放在自己身上,也是一樣的。
當末日浩劫來臨,影子覆滅世界……一束光,再如何強大,都無法拯救世界。
每個人,都應該成為自己心中嚮往的那束光明。
耳旁響起了溫和的聲音。
「徐姑娘……」
「徐姑娘……」
喊了兩聲,徐清焰才從恍惚中回過神來。
她笑著望向身旁,阿婆替自己披了一件布裳,柔聲道:「入夜了,天冷,小心著涼。」
「謝謝阿婆。」
徐清焰心中多了三分溫暖。
余青水嘬著魚骨頭,絲毫沒有南疆活神仙的儀態,道:「清焰妹子,寧兄,有個問題,我真是很納悶……為啥明明是第一次見到你們倆,卻總覺得,好像很久之前就認識了呢?」
這個問題,讓寧奕和徐清焰都怔了怔。
寧奕沒有開口,把回答這個問題的機會,讓給了徐清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