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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人行走在這失落多年的龍綃宮中。
寧奕和週遊帶著楚山主,特地選擇了這條並不漫長的廊道路線……這裡,就是陸聖鎮守五百年的地方。
大戰之後。
龍綃宮處處破碎,卻有著一種廢棄的美。
海蛇鋪路,水泡紛飛。
這座海底古城內的海水重新開始了流動,雖然久居深海,卻從未真正的寂滅。
這座龍綃宮,意味著希望,也象徵著黑暗中堅韌不拔的光明。
樹界的熾日,散發出一輪又一輪的光明潮汐。
翻飛的枯葉,在潮汐席捲中重新回歸長青,舒展如潮,掠過龍宮穹頂,在海水中搖曳舒展葉身。
站在巨大古城中的渺小五人。
像是海底的五條游魚。
「真美啊……」
裴靈素眼神搖曳,她握了握雙手十指,困在後山多年,重獲新生,來到龍綃宮,只覺得……這一切實在是有些夢幻。
真正親眼看到龍綃宮的景象,與念珠中所見,終究是有差別。
她可以觸摸,可以聆聽,可以感受到這裡的一磚一瓦……可以自由地轉動頭顱,摘下掠過耳邊的青葉。
人間最美好的事情,大抵就是如願以償了吧?
是的。
如願以償。
對於楚山主而言,今日也是如願以償的一天。
黃金城的大門,這一次徹底地傾開,溫暖的輝光從核心城縫隙中潑灑而出,落在身上,並不覺得熾烈灼燒,只讓人感受到無邊無際的溫暖。
像是墜入夢境的幻。
……
……
熾日當空,巨樹巍峨。
坐在樹界殿堂盡頭的陸聖,緩緩抬起頭來。
他身上的枯黑碎屑,隨著熾日抄襲的鼓盪,化為破碎的齏粉,從黑袍上抖動掠出,星星點點。
楚綃放下琉璃盞。
獨自一人,登上光與影的長階。
寧奕,週遊,千手,裴靈素,站在樹界的入口,安安靜靜目送楚山主登階。
沒有人打擾這苦候五百年的兩人。
佛門說,有生皆苦,可苦也有三六九等。
有緣無分,生死相望。
這般苦,該是幾等?
楚綃笑了,連她自己也想不明白……為什麼,偏偏就心甘情願,在紫山等那個男人,一等就是五百年?
被熾日輝光淹沒的陸聖,就像是一片純粹的光明。
寧奕捧起楚綃放下的琉璃盞。
盞中神念沒有開口,似乎在思索著什麼。
整座樹界,都很安靜。
五百年後,人間變了模樣。
「你還是老樣子啊……」
楚綃來到了熾日之下,她看著陸聖的面孔,聲音很輕,帶著三分顫抖,笑道:「真是年輕得讓人嫉妒呢。」
山主的面容,停滯在了離開蜀山那一日的年歲之上。
五百年過去。
楚綃白了發,可陸聖依舊還是那副模樣。
陸聖開口了。
沒有人能聽清光明中的山主,究竟說了什麼。
但是楚綃咯咯咯的笑了。
在樹界入口的寧奕,裴靈素,看著這一幕,心底有些好奇。
陸聖先生到底說了什麼?
在這一刻,楚綃哪裡是活了五百年的紫山山主,哪裡是掌權聖山的涅槃大能?
這分明就是一個童心未泯的孩子。
「你剛剛所說……」楚綃眉眼滿是喜笑,下意識去挽鬢髮,看到雪白之色,眼神才又有一觸,輕輕道:「當真?」
光明中的山主,笑著點頭。
當真。
年輕時候,在蜀山修行時候,他便知道……要討楚綃開心,其實是一件簡單的事。
楚綃最喜歡別人誇她好看。
所以剛剛他說的話,很簡單。
「你還是和以前一樣的……好看。」
人間最是留不住,朱顏辭鏡花辭樹,五百年過去,美人白首,滄海桑田,物是人非。
對於陸聖而言,歲月不是他的敵人,他從未想過要留住自己的時間。
選擇獨守在樹界的那一刻。
他便註定什麼都留不住……尤其是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人,楚綃和趙蕤,一夜之間,便從人生中消失,只留下一角永遠不會增添的記憶。
五百年後的再見面。
這份烙在腦海里,褪色死去的記憶,能夠活過來……便是命運贈予自己,最大的禮物。
自己化為熾日,照耀樹界。
而如今的楚綃,便是照亮自己黑暗人生的那一束光。
陸聖向著樹界下方,投去了感謝的目光。
這一切,都要謝謝你啊。
寧奕。
「真可惜啊……」
陸聖笑了。
他感慨地開口,道:「真想再多活五百年啊。」
真想再活五百年啊……
這句話,寧奕覺得有些耳熟。
似乎有人說過。
想起來了。
那個人……是太宗皇帝。
人類實在是渺小如蟻蟲的生物。
區區五百年,在天地之間,不過蚍蜉,朝生暮死,彈指一剎。
……
……
在這樹界殿堂。
忍受無邊孤獨。
陸聖本以為,在生命的盡頭,自己不會留戀什麼的。
終究還是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