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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劍,至少是生死道果的一劍!
「藏師弟,當得起一切盛讚。他是真正意義上的劍道大才,所有人都在路上,而他早早就站在了終點。」沉淵很少如此讚揚一個人:「那一劍如果放在天海樓之戰,說不定妖族天下,如今只剩下一位皇帝了。」
寧奕沉默了。
「只不過那一劍……他只能在天都遞出,只能對著太宗皇帝遞出。」沉淵自嘲笑道:「你在天神山的講道很精彩,有一句話我很贊同……劍修所修的劍,不僅僅是手中劍,更是心劍。」
何為心劍?
心劍,即是執念。
「只要執念夠深,這世上的山與海,都可以跨越。」沉淵深深吸了一口氣,道:「什麼境界,什麼規矩……自然也可以跨越。」
說出這句話的師兄,坐在潮汐與海風之中,渾濁的水花觸及木質輪椅的那一刻便蕩漾破碎,化為潔淨的顆粒。
與白帝的那一戰之後,他處於隨時可能熄滅的生死一線之中。
他拒絕了寧奕請動造化,治療傷勢的好意。
便是要在這份危機之中,感悟最終的生死道果境界。
如今,沉淵君已經無限接近於生死道果,在三尺範圍內,他賦予萬物生命,洗去舊的,締造新的……可他卻仍是做不到,賦予自己新生。
生與死是輪迴,是兩瓣抱緊的圓。
只得其一,便不是圓滿。
「師兄的執念,就是踏上芥子山,殺死白帝麼?」
寧奕注意到了破碎的浪花,以及起伏退散的海潮。
師兄距離最終境界,只差一線了。
「或許是吧?」
沉淵君笑了笑,道:「但我答應了丫頭,當她出山的那一日,我會在將軍府等她回來。如果我像藏師弟那樣,遞出亡命的一劍,不論白帝結局如何……我一定會死,這樣,我可就食言了啊。」
寧奕連忙道:「師兄是從不食言的。」
「放心。」沉淵君柔聲道:「師兄從不食言。」
師兄微微回首,半側著面頰,輕聲問道:「寧奕,你的執念……又是什麼?」
他其實很好奇這個問題的答案。
在寧奕的身上,似乎有一股比徐藏更堅韌的火苗存在。
只不過寧奕與徐藏不一樣。
徐藏身上的火,之所以燃燒,是為了熄滅別人。
而寧奕身上的火……並沒有那股戾氣,也沒有那股狠勁。
「我的執念……」
寧奕神情複雜,緩緩重複著這個問題。
他在問自己,他的執念是什麼?
是北伐妖族,踏破芥子山?
是集齊八卷天書,圓滿執劍者傳承?
是與光明密會一同破碎影子的滅世計劃?
「嘩啦啦~~~」
寧奕雙眼放空,他望著遠方的那座大海,心緒隨著潮水一同退散,變得空靈起來。
當他尋找執念,卻發現腦海里一片空白。
他真的還有什麼執念嗎?
還有許多放不下的事情……可這些算得上執念嗎?
沉淵君笑著收回目光,不再開口,兩個人保持著久違的安靜,像是誰也沒有開口說過話,整個世界都只剩下了海水的沙沙沖刷聲音。
過了很久。
很久很久。
寧奕的聲音打破了寂靜。
「好好活著,看到明天的太陽。」
寧奕笑道:「不知道這算不算是我的執念,但我確實為此拼盡了全力。我希望……我在乎的人,還有在乎我的人,都能夠好好活在這個世界上。」
沉淵君怔了怔,啞然失笑。
他真是無論如何都想不到,小師弟會給出這樣的一個答案。
「是因為『神火之劫』的緣故麼?還是因為終末讖言的原因……」沉淵君試圖得到更進一步的答案。
寧奕搖了搖頭,神色複雜。
沉淵君忽然意識到……某種意義上,小師弟算是死過一次的人了。
死過一次的人,想要好好活著,還需要什麼理由?
「聽起來有些不吉利……但師兄要好好活著。」
寧奕推著輪椅,繼續沿著海岸漫步,懶洋洋的輕聲道:「我也會好好活著。等丫頭離開蜀山,這個世界是光明的,太陽會照常升起,這就是我的心愿。」
第六卷 執劍者
第1211章 看雪
花開花落,春去冬來。
悠悠五載,白駒過隙。
對修行者而言,五載歲月,不過指間流沙。
西嶺道宗,太和山頂,下了一場大雪。
白雪皚皚,淹沒天地,山頂之上立著年輕的一男一女。
兩人立於大榕樹下,披著玄色大氅,沒有動用修為遮掩風雪,於是肩頭便罩了一層白霜。
「再過幾日,就是太和大典。」
年輕男子笑道:「玄鏡,恭喜你正式成為太和宮主。」
「還是多虧你的幫助……」女子無奈道:「不過這話怎麼聽起來這麼生分?」
谷霜望向玄鏡,忽然探出一臂,五指插入玄氅之中,出其不意地摟住女子纖腰,笑意盈盈問道:「現在呢?」
玄鏡驚呼一聲,俏臉通紅,沒有反抗,反而順勢摟住谷霜,將頭顱輕輕倚靠在男人胸膛。
她輕聲道:「天下太平,西嶺太平。我已經完成了父親的遺願,這太和宮主之位,與我而言……也不過是個虛職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