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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孩攥攏帷帽,皂紗在掌心變形,她再度前踏一步,一字一句泣淚問道:「寧奕,我喜歡你,與她人又有何干?」

  「有。」

  寧奕聲音很輕地開口,嗓音沙啞,「寧某心中……已沒了任何人的位置。徐姑娘,你我之間,只能做朋友。」

  這就是他今日要與徐清焰挑明白說清楚的事情。

  纏纏繞繞,曲曲折折。

  一路走來,兩個人的因果,發展至今,已是難以割捨……寧奕不希望徐清焰再追逐自己,將自己當成整個世界的光。

  籠中雀,已有了一座完整的世界。

  他做到了當初的承諾,替徐清焰打開了籠子。

  這些話,越早說,越好。

  徐清焰怔怔站在風中,淚水如斷線的玉珠,被風吹成斷續的絲線。

  她這般模樣,任人看了都會心碎。

  寧奕則是選擇閉上雙眼,不去看,不去想。

  長陵的風忽然大了起來。

  風聲灌耳。

  徐清焰腦海里,有什麼聲音,在嗡嗡嗡的轟鳴著。

  一瞬之間,眼前的世界似乎黑了下來,心中有什麼東西垮塌了……一股強勁的力量沖刷而來,讓人站立不穩。

  原來真的只需要簡單的一句話。

  便可以讓一個人心碎啊。

  女孩的面色,肉眼可見的迅速蒼白下來。

  徐清焰微微躬身,想要扶住什麼,她按住了長陵的一棵古木,望向那個閉著雙眼,在風中如老僧站定的黑衫男人。

  她顫聲笑著問道:「寧奕……你何必對我說之前那些話,既然你曾喜歡我,為何我就不能在你心中,占有一席之地?」

  「裴靈素的付出,叫做付出。我的付出,就不叫付出了麼?」

  「你葬在冰陵的那三年……我日夜汲血,榨取神性……」

  「走紫山,訪雪原,為求你回來,你可知我熬了多少長夜,白了多少頭髮,燃了多少香火?」

  「我究竟做錯了什麼,你要如此對我?」

  字字誅心。

  寧奕儘管閉目不看,但難掩痛苦之色。

  他數次擦拭劍心,數次捫心自問,決定今夜挑明一切,與清焰說明自己的心意,想法。

  可此刻,他的心亦如萬般刀割。

  寧奕壓下一切,聲音沙啞地低沉回應:「你……什麼都沒有做錯。」

  這個回應,太無力了。

  徐清焰依舊在笑,「是,寧先生,我成了你眼中所不齒的天都監察司大司首,只因我想為我兄長復仇。你後來告訴我,不願我這麼做,可那時候你在哪?我為蜀山送了近百封信,上萬個字,你又何曾回過我一個字?但凡在我迷茫失落之時,你告訴我不要如此……我又怎會成為如今這樣?」

  她抬起雙手,自嘲笑道:「如今這雙手,沾了天都上千條人命,你覺得髒了?還是說,我就該當一隻籠中雀,任人拿捏,戲弄掌中?」

  直到這一刻,寧奕才切身體會地明白一個道理。

  這世上最傷人的不是刀劍。

  而是言語。

  天都夜宴,他已傷了徐清焰一次。

  那道縫隙,或許隨著時間越來越小,或許會癒合成為一個傷疤,可終究還是存在,終究還是不可彌補。

  這道傷口,一旦撕裂,便只會更疼。

  「那日,沉淵派鐵騎給我送信,還給我送了一句話。」

  徐清焰慘笑道:「他對我說,世間因果,皆有註定,強求不來……憑什麼他覺得我所做的,就是強求?」

  鏘的一聲。

  徐清焰攥攏骨笛葉子,握在掌心,一把拽出。

  神性引召,寧奕腰間的細雪,毫無預兆地出鞘,化為一縷流光,掠入她的掌心。

  寧奕閉目的神情陡變。

  他沒想到,徐清焰的神性,竟然可以引動自己的細雪!

  下一刻,徐清焰已經握住細雪。

  她聲音顫抖道:「寧先生,清焰知道裴姑娘是不可辜負的良人,她的確與你是天作之合,但將軍府大先生的話,清焰不認同。」

  「這世上,不可強求別人,難道還不可強求自己麼?」

  徐清焰將劍鋒緩緩抬起,擱在自己脖頸之前。

  劍音錚鳴——

  她搶劍之後,望向寧奕,想要從對方的眼中看到愧疚的,痛苦的,後悔的,情緒。

  她看得出來,剛剛那一番話,寧奕已經動搖了。

  只要有這些情緒,那麼今日這一切,還有迴轉的餘地。

  寧奕緩緩睜開雙眼。

  他沉默看著這一幕。

  劍在顫抖,手也在顫抖。

  他看出來了,眼前的這個女孩,是在害怕。

  她不害怕死亡。

  她害怕……失去自己。

  所以一味的付出,無下限的討好,無止境的認錯……這就是她口中所謂的強求自己。

  只要寧奕願意,她可以獻出一切。

  這正是寧奕所害怕的。

  犧牲自我的「追逐」。

  愛一個人,不會因她生出改變而不愛。

  愛一個人,也不是要變成他心中的完美模樣。

  愛本來就是不完美的。

  讓寧奕覺得心碎的,是自己傾盡一切幫助的徐姑娘,即便離了籠牢,終究是為自己而活的病雀。

  長陵山巔,一片死寂。

  簌簌落葉飄飛,如雪屑,如枯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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