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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任大可汗是白狼王……下一任,可說不準是誰。
「寧……烏爾勒。」
雲洵開口說了一個字,意識到這裡是草原,改了口。
雲大司首看著這些戰意升騰的荒人,困惑道:「他們竟然敢堵你?」
這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在雲洵的猜想中,烏爾勒在草原地位很高……至少應該跟草原王平齊。
「你不懂荒人的規矩。」寧奕無奈笑了笑,伸手拍了拍雲洵肩頭,淡淡道:「他們是食肉的,骨子裡嗜血好戰,領域意識很強。金鹿領的這些荒人,既然選擇臣服於金鹿王,便不會再認第二位王,今日領營,乃是觸碰荒人底線的事情,等同於宣戰了,他們怎會輕易罷休?」
雲洵似懂非懂,陷入沉思。
「我聽懂了。」
「還是命好,沒挨過打,不懂得低頭。」葉紅拂上前一步:「他們不服,我幫你打到服。」
劍鞘內的一縷劍芒,橫衝直撞,其勢極凶,即將沖天而起。
寧奕一隻手抵住額頭,另一隻手連忙按住女子肩頭。
「姑奶奶,你還真是草原女武神啊……」
葉紅拂挑眉,不解地望向寧奕。
「打不得。」寧奕搖頭道:「金鹿領如今還算是一個生結,如果你動了手,今日就變成解不開的死結了。」
什麼生結死結……葉紅拂一陣頭疼,只覺得好生麻煩,換了以往,她直接動手,打得這些荒人不敢攔路,再不濟馭劍飛走,這些弱小的荒人,有什麼好忌憚的。
她瞪了一眼寧奕,實在不明白,以如今寧奕實力,在草原做事何必那麼謹慎……
啪嗒一聲,劍器回鞘。
葉紅拂沒好氣道,「聽你的。我們現在怎麼辦?」
「稍等片刻。」寧奕笑了笑,回頭望向營帳方向,「那位金鹿王會替我們解圍的。」
葉紅拂微微挑眉。
金鹿王被打了臉,還替自己一行人解圍?
寧奕話音剛落。
那座巨大王帳內,便傳出一道渾厚的聲音。
「呼察,給烏爾勒讓路!」
那名被雲洵彈指擊倒的禁衛,聽聞此言,神色一變,不甘心地咬了咬牙,最終還是選擇讓開,在禁衛的驅使之下,金鹿領的荒人讓開一條道路。
寧奕神色平靜,對那位禁衛點了點頭。
一路騎馬離開……
寧奕心中並不平靜。
草原內部風起雲湧,三大姓並沒有自己想像中那麼「團結」,即便是大可汗,在金鹿王領的權威也十分有限。
草原八王旗分散的力量,自獅心王離開之後,便再沒有真正擰成一股。
這世上之所以有「權謀」二字的出現,便是因為有些事情,只有權謀能夠做到。
陸聖先生可以修成純陽氣,可以成為五百年前的五宗師,卻無法使得天下歸心……權謀二字,在於心術。葉老先生修為通天,卻無法像太宗皇帝那樣,使四海跪伏。
自己修為再強,若想讓草原歸心……也不是簡簡單單的拳頭大,就可以做到的。
此事放到大隋,也是一樣。
太子想要北伐,攘外必先安內,這才有了隱居天都三年的謀劃。這就是為什麼,紅拂河那麼多涅槃,卻無人可以統御大隋四境。
這世上的「領袖」,不一定是修為最強的那個人。
因為人心,與修為境界高低無關。
「這次回到草原……我要做的事情,是將八王旗的力量擰在一起,回復兩千年前烏爾勒一統草原的盛景。」寧奕坐在馬背上,看著那些帶著敵意的目光,在心底默默自語,「要做到這件事情,只會動武是遠遠不夠的。」
今日,他接受了兩撥人潮的注視。
一面是鮮花和禮讚。
一面是憤怒和敵視。
寧奕的懷中,有一枚古舊面具,輕輕震顫。
「你也感受到了麼……」寧奕笑了笑,他一隻手伸入懷中,輕輕觸碰著面具。
獅心王留下的寶器,擁有著聽聞萬物之音的神妙力量,手指觸碰的那一刻,寧奕腦海里浮現一副畫面。
草原萬千草屑,隨大風狂舞,一個瘦削身影坐在馬背上,無數道目光投在他的身上。
他走過一段孤獨而又漫長的路程,人潮狂呼,但入耳皆是寂滅。
無數道目光,有敬畏,有膜拜,有畏懼,有憤怒……
當年的獅心王,也遇到過自己這般場景。
面具內,響起了一道沙塵般粗糲的自語。
「征服的含義……是什麼……」
寧奕觸摸著面具,直至那副神念烙刻的畫面消散。
他輕聲念著獅心王留下的問題。
征服的含義是什麼?
征服的含義很簡單。
讓一個人跪倒。
即是征服。
征服的含義也很複雜。
你可以用刀砍去那個人的雙腿,可以用斧逼迫他的身軀,可以用太多的外力,使一個人屈服……但那不是真正的征服。
真正的征服,是讓一個人心甘情願跪下。
面具里倒映的最後畫面。
是那個男人翻身下馬,獨自一人,牽馬漫步草原。
人潮漸稀,屍骨堆疊。
最後停步,面前是斷劍和殘垣。
身後是倒旗和懸顱。
秋風蕭瑟,孑然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