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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個人遠離長街,來到宮殿,宮門為他們而開,長伺的侍者似乎看得見,又似乎看不見,只是遵守著太子提前布置好的安排,一左一右拎著長燈,裹挾著女童和二殿下的霧氣就這麼緩緩入了皇宮。

  一切還是之前的模樣。

  沒有什麼改變。

  李白鯨並沒有閒逛,也沒有去往太子所在的方向,他走向了「東宮」,走向了自己母親齊虞所在的偏殿……這一路走得很順,今夜宮內似乎沒有什麼侍衛,所有的一切都在為他讓路。

  似乎根本沒有小心翼翼的必要。

  鐵律早就看到了他。

  而太子也早就做好了部署……宮裡的其他位置或許藏著埋伏,但通往自己母親的方位真的很是太平。

  李白鯨來到了東宮,殿門雖開,但寢宮死寂,紗簾緊拂。

  一根門鎖在內被人鎖住。

  只不過女童兩根手指划過,隔著一扇門,將門鎖直接斬斷,伴隨著推門動作輕柔落地,被女童一隻腳鉤住,未發出絲毫聲響。

  李白鯨站在門外。

  他將木門推開了一條細狹的縫,卻沒有入內。

  他就這麼安靜站著,如一根木樁,伸出的那隻手緩緩抽離,懸停在木門之外,似乎有些後悔自己開了門。

  短暫恢復了「懵懂」的女童,雙手捧著生鏽鐵鎖,惘然看著這一幕。

  裡面徐徐溢散出一股她天性喜歡的味道。

  李白鯨望向她,柔聲問道:「如果待會打起來,先生的神魂需要多久才能甦醒?」

  女童眨了眨眼,抱著鐵鎖,緩緩一屁股坐在地上,雙瞳的間距逐漸變大,眼神也變得渙散開來。

  李白鯨沒有得到回答。

  他似乎在思考,在衡量……裡面就是自己的母親,這一趟來天都,一是想帶回當年的舊部,二是想入宮帶走自己的母親,來之前他本以為,後者會更難一些。

  但沒有想到,入天都的計劃被太子識破,今夜舊部盡遭血洗。

  而入宮……卻是無比輕鬆。

  接下來帶走齊虞,會遭遇到多少阻力?甘露先生修行遇到了一些問題,如今能夠以一縷神魂附在女童身上,陪自己入天都,便已是殊為不易,若是在關鍵時刻不能顯聖……麻煩就大了。

  這些思量,在李白鯨腦海里糾纏。

  二皇子做出了選擇。

  他收回那隻手,快步踏入殿中,然後腳步頓住。

  之前腦海里構思的計劃在這裡中止——

  月光無法穿過竹窗黃紙,只能投出朦朧模糊的影子,一個懸在屋樑上的瘦削影子,搖搖晃晃,僅僅剩下脖頸與棉帛角力,已沒了氣息……太久未曾進食的原因,齊虞瘦的像是一根竹竿,披著寬大的宮袍,看起來像是一隻自由的鳥雀——不知她哪裡來的力氣,還能把自己掙扎著吊上屋樑。

  地上躺著一個被踢翻的木凳。

  這一幕安靜的畫面,卻如一枚炮彈。

  重重擊打在李白鯨的心臟部位。

  早已見慣了生死的年輕男人,鼻尖酸澀,感受到了切骨的悲傷,他默默來到母親身下,把凳子扶正,把那具屍身扶著摟下。

  那個原本還惘然的女童,不知何時已來到了李白鯨身旁。

  韓約那一縷神魂幽幽開口,問道:「太子做的?」

  李白鯨搖了搖頭。

  「不是他。」

  母親死前,還給自己精心畫了妝容,嘴唇還含了胭脂,現場很乾淨,沒有爭鬥的痕跡,屋外門鎖都生鏽了,這是母親花了很大功夫給自己準備的死亡。

  李白鯨看著那張煞白的沒有血色的面孔,撫摸著泛著淺淡餘溫的面頰。

  他來晚了一些。

  「帶她走麼?」韓約不含感情地問,「遠行至此,我神魂清醒的時間越來越短了,如果太子發動武力……紅拂河老傢伙不出手,我們可以帶一些人走。」

  「不帶了。」

  李白鯨搖了搖頭。

  他放下了母親的屍體,輕聲道:「什麼也不帶了,這些都留在天都吧。」

  「先生。天快亮了。」

  他來到東宮殿外,看著這片本屬於自己的皇宮,語氣裡帶著一些輕鬆,最深層卻藏著失去一切的悲傷。

  李白鯨笑道:「我想起父皇曾經對我說的話。」

  「什麼話?」

  韓約蹙起眉頭,來到他身旁,一隻手扶住額頭,神情變得模糊而又凌厲,似乎在兩種極端的狀態下切轉,時而恍惚,時而清醒……隨著自己修行境界的拔高,琉璃盞內能夠符合條件的身軀越來越少,有些直接在烈日之下灼燒炸裂,有些則是被兩股截然相反的氣流壓為齏粉,這具「稚童」是比「書生」更加精粹的容器,只不過美中不足,是精神力的轉移還有缺陷,不能在琉璃山外時時刻刻保持清醒。

  二皇子看著遠遠天邊,逐漸上升的一縷光芒,勁風伴隨著曙光吹拂而過。

  韓約皺起眉頭,伸出一根手指,按住自己眉心,稚童的眉心燃起一股虛無火焰,猶如青燈古盞,穩定的洞破空間——

  兩人的四方,燃起一扇星火門戶。

  「若一無所有,又何懼一死?」

  二殿下感受著天都穿街而來的狂風,一道又一道的黑衣,長袍,弩箭,在宮殿屋檐上空升起,長夜的盡頭,這些箭鏃對準了他。

  而宮內極高的那一處古塔,一個腰挎油紙傘的黑袍男人,單手扶著宮殿鐘塔塔尖,站在光明與大日之下,黑衫沐浴黎光,面無表情與一男一女對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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