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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剛剛殺完人,渾身纏繞血氣,走了兩步,白雪小徑便被踩出猩紅足印,腰間懸掛的油紙傘傘尖垂落及地,拖出一道頎長的紅跡。

  「寧奕?」

  海公公眯起雙眼,仔細打量著眼前來人。

  皇宮戒備森嚴,他是怎麼無聲無息進來的?

  「殿下收斂鐵律,可要小心不法之徒,天都上空的那隻眼『失明』了,總有人能混進一些不該進的地方……譬如說我。」

  寧奕淡淡開口,同時將一枚頭顱擲出。

  那枚頭顱高高拋起,重重落在太子的玉案之上,濺開一朵血花,紙卷被鮮血浸透,墨色開出鮮紅的花兒。

  「這是我給殿下的禮物。」

  寧奕拔出細雪,插在庭院前,他止步於海公公面前,神情淡然,盤膝而坐,道:「李長壽身死道消,杜威何帷神形俱滅,閻惜嶺千餘甲騎盡數殲滅,諸聖山仇敵滿遭橫掃……對於今夜的結局,殿下還滿意嗎?」

  太子沒有說話。

  他只是靜靜看著那枚頭顱,看著李長壽那張慘澹的,黯然的,失去光芒的雙瞳,這只是一顆頭顱……這隻剩下了一顆頭顱。

  「阿壽。」

  太子輕輕念了一聲,他替那顆頭顱的主人撫平了雙眸。

  李白蛟的神色看起來並沒有多少憤怒。

  死的人,是他為數不多的玩伴,每一位大隋皇族真正感知到快樂的時刻並不多……他望向李長壽之時,雙眼裡切切實實閃過了一些惋惜。

  但是只有惋惜。

  沒有憤怒,更沒有怨憎。

  他再望向寧奕,眼中好像在說。

  李長壽死了……那便死了吧。

  「閻惜嶺那些人是無辜的。」太子輕聲道:「寧先生,何必要大開殺戒?」

  寧奕笑了,指著玉案上的頭顱,道:「大開殺戒的難道不是他嗎?明知蚍蜉撼樹,仍要執意而為……真正要這些人去赴死的,並非是我啊。」

  這句話頗有些譏諷。

  寧奕真正所指的,也不是玉案上的李長壽頭顱。

  而是那顆頭顱背後的太子。

  李白蛟有些悲哀地凝視著李長壽的頭顱,感受到了皇血里翻湧的孤獨,他輕輕說道:「寧先生殺心太重了。」

  「李白蛟。」寧奕一隻手按住細雪劍柄,淡淡道:「你我無需打機鋒說禪語,今夜我拎頭來見你,便是要把話說清楚。」

  太子抬了抬手,示意海公公將頭顱帶下去。

  海公公皺起眉頭,望向極度危險的寧奕,不願離開,但在太子的堅持之下……選擇以星輝捲動玉案捲軸,將李長壽的頭顱帶出庭院,只留下一張雪白嶄新如初的桌案。

  庭院重新恢復了寂靜。

  刺骨寒風颳過,黑袍上的斑斑血跡,星星點點灑在雪地上。

  寧奕拔出細雪,也站起身子。

  太子仍然巍巍而坐,甚至面掛微笑,面對寧奕這樣一個連杜威都能斬殺的存在,李白蛟只是笑著讚嘆道:「寧奕,你比我想像中要強……連杜威都能殺了,你真是一個比徐藏還天才的殺胚。」

  寧奕面無表情,道:「楚江王一劍,我受下了。渡苦海之情,一筆勾銷。」

  太子點頭,笑道:「這件事是我對不住你。」

  寧奕沉默片刻,道:「我非常不喜歡你……準確的說,非常厭惡你。」

  太子臉上的笑容微微僵硬。

  凝固。

  他輕聲道:「寧奕,你覺得我不該試探你。你覺得今夜這一切,都是本殿投機取巧的手段。」

  「難道不是麼?」

  寧奕面無表情地譏諷:「太子殿下,你自詡聰明絕頂,算無遺策,把天下蒼生都當成棋子,自己當成棋手……今夜這局棋里,誰在你眼中是不能犧牲的?」

  他登上庭院。

  「鏘」的一聲。

  細雪插入玉案之中,劍鋒錚錚而鳴。

  寧奕坐在太子對面,幽幽道:「我殺了李長壽,便是要告訴你……你沒得選了。唯獨剩我了。」

  太子與寧奕對視。

  他輕聲問道:「寧奕,我很清楚你,你不願意當一把劍,你要當握劍的人。」

  寧奕沒有回答。

  心頭忽然升起了一個古怪的念頭。

  「其實我從來沒有動搖過。」太子輕聲道:「更談不上什麼選擇……」

  寧奕心中那個古怪念頭愈發的強烈。

  「你說的很對……唯獨剩你。」

  「但也不對,因為從頭到尾,都只有你。」

  李白蛟輕聲道:「我知道你今夜不會死。我知道你今夜不會善罷甘休……甚至知道,你會把阿壽殺死,帶到這裡。說到這裡,你可能有些模糊,不知所意,但是在一切明晰之前,我想請你看一場好戲。」

  太子輕輕叩擊了一下桌案,道:「一場,謀劃了三年的好戲。」

  ……

  ……

  天都城外,霧氣搖曳。

  搬山之後,荒蕪大地懸浮碎石,一尊金色神靈伴隨劍陣坐落在風暴中央。

  沉淵君雙手按住刀劍,神情有些蒼白,小口小口喘氣,感應著肩頭腰腹不斷迸裂的甲冑……自己的鮮血正在流逝,而對陣的那個敵手實在太過穩固,朱密施展法相,以及口中那位「大人」的秘術,只守不攻。

  一旦自己展現頹勢,那麼今夜的對決就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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