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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煙塵瀰漫中。

  一個不算高大的身影,摟著一個相當瘦小的女子,踏入十六年來,無人進入過的「石佛靜室」。

  寧奕的心弦始終繃緊。

  其實他不笨的……虛雲大師一直沒有出手,若是一早就知道了戒塵這位孽徒在靈山做的事情,又怎會無動於衷?

  留下「光明鑑」和「手札」,其實已經是不得已而為之的「後手」。

  在邵雲逝去的時候。

  寧奕就猜到了……這位靈山師祖可能已經離開人間了。

  但他不願意相信。

  直到……他親眼看到,那具盤坐在石佛靜室內的枯敗老人。

  一尊安詳的,衣袍完整的,石佛。

  虛雲已經逝去了。

  在光明中,一片死寂。

  無聲的寂靜最是難熬,抱著丫頭的年輕男人,手臂開始顫抖,衣袍被微風吹得搖曳,呼吸聲音變得沉重……

  寧奕感覺到了一陣前所未有的疲倦。

  即便是從灰界戰場奔襲千里……也沒有這麼累。

  像是某個拼命試圖攥攏的「線頭」,在此刻終於落空了。

  某個苦苦追尋結果的「答案」,於今日終於得到了。

  他緩緩坐在地上,將丫頭摟在懷裡,那個安詳陷入「沉眠」的小丫頭呀,唇角仍然帶著向上的弧度,笑得像是一個傻瓜,下巴輕輕磕在肩頭,雙手下意識攬住寧奕的腰。

  寧奕用力抱著她。

  身軀顫抖。

  丫頭肩頭的衣衫被什麼打濕了。

  「我盡力了……」

  寧奕的聲音斷斷續續,「我不相信的……虛雲大師他悟出了『生滅』……他應該活著的……他應該活著替你把病治好的……」

  他擠出了一個很難看的笑容。

  看著丫頭。

  「傻丫頭……其實我騙了你……」

  「在天清池主的府邸里……我用盡生字卷的力量,看到了一角未來。」

  寧奕聲音顫抖,但衣袖裡響起了密密麻麻的劍氣錚鳴:「命數已盡……那又如何?有我在你身邊,誰也帶不走你。」

  石佛靜室,忽然有一道極輕的震顫聲音。

  那尊死寂已久的石佛,肩頭似乎輕顫了一下,寧奕看見了一粒石屑,被震落下來,在地面上輕輕跳動了一下。

  這具虛雲大師的殘骸……剛剛動了?

  寧奕眼皮微微跳墜了一下。

  他看到了第二粒石屑,在肩頭抖落。

  那具殘骸,似乎有著破碎裂開的「跡象」,而隨著肩頭一道古老裂紋的綻放,一縷至淨的光明傾瀉而出。

  寧奕懷中的「光明鑑」,嗡的大震,飛掠而出。

  光明鑑懸在靜室之上。

  石佛肩頭的光芒,掠入鏡面,照出一位盤坐蓮花石台上的和藹老人。

  「來自未來的『有緣人』。」

  寧奕不敢置信地看著這位老人。

  他第一次看到了虛雲的真實面貌……這位神秘至極的靈山師祖,在大隋所有的典籍之中,都沒有具體形象的收錄,畢竟整座天下,見過他的,也不過寥寥十數人罷了。

  老人的面頰有些枯瘦,雙眉極長,幾乎垂落至膝蓋,看起來滿是腐朽,但衣袍翻拂之間的「嶙峋骨意」,卻滿溢著年輕人才具有的「生機」。

  破滅和新生,兩種截然相反,完全對立的力量,在他的身上得到了淋漓盡致的展現,此刻光明鑑照射而出的形象,鬚髮的顏色,也不斷在漆黑與枯白間流淌,轉化。

  虛雲本身,就是「生」與「死」的交替。

  「真是遺憾啊……只能在『死』後,與你以這種方式見面。」

  老人笑著開口,頓了頓,目光望向那面照出自己的銅鏡。

  料盡生前身後事。

  「如果不是這枚小破鏡,靈山未必會以這麼輕鬆的代價,獲得『重生』。」

  光明鑑輕輕前後搖曳,似乎在效仿人類,做出得意的扶腰大笑的動作。

  虛雲聲音輕柔,道:「我那兩位孽徒……戒塵和具行,給你添麻煩了,一路東行辛苦,千里尋我,為求一解。」

  「絕症之解,救命之答。」

  寧奕怔了怔。

  連丫頭的「傷勢」,虛雲大師也算到了?

  「我非是渡世的佛陀,也非是萬能的菩薩,只是一個稍微活得久一點的老人。」

  老人的聲音有些虛無縹緲,帶著一點點悲哀,但更多的是溫暖,「這世間的『生老病死』,終究難免,你摯愛之人的『病症』,其實……並非是神魂,非是肉身,而是『命數』。」

  寧奕剛剛張開的嘴唇,又顫抖著重新閉上了。

  一片沉默。

  只能沉默。

  只有沉默。

  他在天清池的時候,揭開迷霧,看到了丫頭的未來……命數竭盡,這虛無縹緲的「命數」,與業力,願力一同存在。

  生了重病,還能再醫。

  命數盡了,該怎麼醫?

  「凡人一生,只能活百載。」

  「修行者至涅槃,只能五百年。」

  「滄海桑田,日月變幻,有螻蟻飛天,為多活十日,也有凡俗證道,欲求不朽……說到底,求長生者數千萬,得長生者不過一二。」

  虛雲輕聲笑了笑,「註定活不過二十歲的那些人,與涅槃活五百年的人,都一樣。」

  「命數盡了,都得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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