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宋雀沒有給出一絲一毫的回應,眼神里一片木然。

  他望向金易的神情,從一開始就沒有變過……與望向死人無異。

  打殺金易,只須片刻。

  這位律宗大宗主所謂的金剛體魄,在他宋雀面前不過一張白紙,伸手便可搗破。

  「但老朽,今日有一個不情之請……」

  古梵語文字砌成的高樓之中,老人的雙膝微微彎曲,在宋雀錯愕而訝異的眼神之中,老人的膝蓋跪落在熾熱的沙地之上,顫聲道:「這些年,大客卿為佛門嘔心瀝血,當得起這一拜。今日惟願不要再開殺戒,佛門將興,經不起第二次拆解。」

  宋雀沉默了很久。

  他淡淡道:「邵雲大師,我當不起你這一拜,拿了菩薩捻火,就要做事。宋某做的這些,不是為了博得誰的認可。」

  說到這裡,他望向伏在地上的金易,其中的言外之意不用再說。

  宋雀繼續道:「既然知道是不情之請,大師何必再開口?」

  大客卿平靜道:「十多年前,淨蓮身負詛咒,我要一查到底,當時也是您的不情之請,致使於此案的真相埋沒無果。今日瑤池又因金易橫生風雲,靈山經不起拆解,不能再死人……怎麼,靈山的人命是人命,瑤池的人命就不是了?」

  跪在地上的老人,身軀一顫,無法開口回答這個問題。

  金易看著與自己一同跪伏地上,以頭顱磕在地面上的老人,他痛苦的閉上雙眼,道:「師兄,你不要這樣的……你是,大雄寶殿的殿主啊……」

  這樣……連尊嚴都失去了。

  老人抬起頭來,看著不成器的師弟,他的眼神並沒有大限將至的渾濁,反而一片清澈。

  「殿主……」

  「虛名罷了……」

  「如果把那些你覺得珍貴的東西丟掉,能夠換來『太平』,那麼一切反而會容易許多。」

  老人喘著氣,問道:「這些年來,我不曾踏出過靈山,今日破例了……你可知,此事的嚴重性?」

  律宗大宗主咬著牙齒,轉身望向宋雀。

  十多年前,這個男人在靈山大肆殺人,為了追查一樁沒有因果的案卷,殺了不知多少同袍。

  他時常覺得,宋雀不是菩薩。

  而是一尊魔頭。

  如此滔天的殺人行徑,與東境的那些鬼修又有何區別?

  如今,邵雲以真身離開光明,來到這裡,便是要阻攔宋雀再開一場殺戒。

  「既如此……」

  金易悽慘笑了笑,道:「宋雀,此事是我錯了,瑤池之變是我犯蠢,此身之罪孽,業障,已然洗滌不清……再如何解釋,都是徒勞。」

  「事到如今……我金易只有一個請求,不要牽扯到他人。」

  他轉了一個方向,以頭顱對著宋雀,狠狠叩拜下去。

  「砰」的一聲。

  黃沙之中濺出鮮血。

  金剛體魄亦是破裂。

  金易抬起頭叩下的幅度極大,整個人的身軀都在顫抖,他的額首裂開一道破碎紋路,金色的滾燙鮮血,順延著沙粒落下。

  宋雀皺著眉頭,看著這個男人不斷對著自己磕頭,一次又一次,在這無人看見的書簡樓里,將畢生的驕傲和尊嚴都叩碎。

  他沒有絲毫的同情。

  更沒有憐憫。

  「嗡」的一聲。

  黃沙震顫,那根深入大地的燒火棍,拔地而起,掠入宋雀的手中,兩根手指抹過,硬生生將一側棍頭削去,化為斜尖。

  被他高高舉起。

  金易的身軀只是一顫,便不再叩首,俯低頭顱,像是把脖頸送上絞架的死刑犯,等待著劊子手斬落的最後一刀……

  然而漫天黃沙中,那道鋒銳的斬刺之音響起。

  青色的袖袍被割斷,倏忽一聲,斬斷大袍的尖棍帶著衣衫撞破書簡樓,刺入遠方的城牆磚瓦之中。

  割袍。

  斷義。

  宋雀眼神疲倦的看著邵雲。

  他輕聲道:「如你所願……」

  「今日靈山,不會再起是非。」

  遠方沙塵之中,宋淨蓮和抱著刀鞘的硃砂來到了三人所在的地方,兩個人眼神惘然,看著斷去一截袖袍的男人,看著金易,道:「此後靈山,便與我無關。」

  宋雀看著自己的兒子。

  「走了。」

  「回家。」

  第834章 送雀(終)

  「走了。」

  「回家。」

  墜下城牆的宋伊人,在沙坑之中站起身子,向著遠方沙塵的那道光芒走去。

  抱著刀鞘墜跌,但靴底幾次摩擦城牆,最終演變成踩踏靈山城牆奔跑的硃砂,體態逐漸平穩,面朝大地,最終快要墜地之時,腳尖狠狠踩踏磚瓦,縱身掠出,面頰幾乎與地面齊平著擦過,被紅甲裹覆的纖細腰身在空中擰轉,最終以刀鞘墜砸地面,做了個撐杆跳的姿態,來到了宋伊人的身旁,將刀鞘插回其腰間。

  一大一小站在浩瀚黃沙之中,抬起頭來,看著眼前那座巍峨壯觀的書簡之樓,一枚又一枚的巨大古梵語,懸浮烙刻在空中,化為熒火,繚繞不散。

  宋淨蓮眼神恍惚。

  自己的父親,站在書簡樓的中心,天地之間,如聖賢一般,隱約與每個文字形成呼應。

  在邵雲大師的「佛語」之中,似乎人人都有機會立地成聖,哪怕站在書簡樓外亦有心靈感應,只可惜宋伊人站住了腳步,並沒有繼續往前再邁一步,他抬起手來,抓住空中飛揚的一角青衫一枚,那個背負雙手站在漫天黃沙與梵語之中的男人,斷去一截衣衫,頭也不回的離開。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