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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幕。熟悉麼。」

  宋雀面無表情開口問道。

  頭顱幾乎埋入沙塵中的大宗主,低聲嘶吼起來,像是一頭暴怒的猛獸,渾身的掙扎在巨大力量的壓制下,卻像是一個笑話。

  這一幕……熟悉麼。

  這句極盡嘲諷的話語像是一根錐子,狠狠刺入金易的心底,在十多年前,師兄金雲死去的那一日,他就是這樣,被宋雀按在地上,命懸一線,因為邵雲的緣故,宋雀留了他一命。

  這一幕,重現了。

  屈辱。

  巨大的屈辱。

  金易的眼眶溢滿血絲,律宗的修行者遵守戒律,負責維護靈山的秩序,南境的修羅場是律宗弟子修行的必經之地,在那裡每個人都會學會「憤怒」,如果不曾飽嘗憤怒,就無法化作金剛,擁有殺戮和守護的力量。

  他這十五年來,能夠維繫著生命,便是因為在宋雀的身上嘗盡了憤怒。

  他視為親人的師兄死在宋雀的打殺之中。

  他的尊嚴也被宋雀踩踏在腳下。

  客卿山高高在上,看著禪律之間的爭鬥……執掌這股力量的人,只不過是一個依靠捻火才能獲得力量的「書生」,他甚至不信奉佛法,不修行佛理,不尊重規矩。

  憤怒是金易活下來的動力。

  他要向邵雲證明……這座靈山沒有宋雀的犧牲之地,佛門淨土不需要這樣的「異鄉人」來指引,而唯一的辦法,就是引動一場「戰爭」。

  讓靈山所有人都看清宋雀的「真面目」。

  讓自己的痛苦被所有人都能夠體會。

  金易劇烈的咳嗽起來。

  這是偏見麼……不重要了……

  靈山不需要宋雀這樣的人物,哪怕能夠變得強大。

  但宋雀會讓靈山的信仰不再純粹。

  今日之後,律宗的每個修行者都會記住這位大客卿帶來的「傷痛」。

  律宗大宗主艱難扭轉頭顱,「睥睨」的望著高高在上的青衫男人,他竟然扭曲的笑了起來,接著試圖抬起頭,但可惜被一隻手掌死死壓住,連宋雀的正臉也看不見。

  他仍然在笑。

  「來啊……來……殺了我啊……」

  金易的頭顱被按入地面,按入黃沙之中,他猙獰著嘶吼:「宋雀!來啊!動手啊!殺了我!」

  他可以為靈山死去。

  只要今日……宋雀動了手。

  那麼「彈劾」大客卿的事情,便再無迴轉的餘地。

  那隻壓住他額頭的手掌持續發力。

  宋雀神情仍然是一片平靜。

  只不過他沒有動手……而是緩緩抬起頭來,黃沙之中,有一點一點的光亮,落在三丈之外。

  靈山最高處的大雄寶殿。

  坐在光明中的老人,身軀一點一點的抽離,像是脫離了「凡胎」的禁錮,在這片沒有黑暗的空間中,連自己的肉身都化為了極致的光明。

  這片光明來到了靈山城牆外。

  這就是宋雀沒有動手的原因,不是因為「憐憫」,更不是所謂的「心慈手軟」,對於金易,他未曾動過一絲一毫的惻隱之心……十年前是如此,十年後亦是如此。

  「邵雲大師。」

  大客卿單手按著金易的頭顱,這位大宗主此刻的姿態極其狼狽。

  被迫伏倒,叩首。

  身軀不斷的抽搐。

  看起來像是在認罪。

  光明中的老人,身軀像是時光倒流的「羽化」,細碎的光芒從四面八方拼湊而來,化為破碎的衣衫,古老的書頁,蒼白的肌膚,他的面容和輪廓都還是一片模糊。

  三個人的畫面,因為黃沙和願力的原因,城牆頭上幾乎看不清楚……但大雄寶殿的那股力量,如洪流一般穿梭虛空,致使整座靈山城頭的時間流速似乎都變慢了。

  身軀前傾,似乎要墜下城頭的宋淨蓮。

  旋轉刀鞘,準備陪著宋伊人一起跳下城頭的硃砂。

  那些按住城牆磚瓦,努力想看清下面發生什麼的苦修者們……

  都在時光之中凝聚成一副靜止的畫面。

  宋雀按住律宗大宗主,抬頭凝視著邵雲,聲音寒冷而又緩慢。

  「因為這個蠢貨的原因,占卜之術失效,我去晚了……瑤池死了很多人。」

  「那裡的畫面很慘……比小雷音寺還要慘。」

  「那些『傢伙』,與鳴沙山的幕後主謀一樣,追求邪惡的願力和信仰,試圖將瑤池變成一座『黑暗祭壇』。」

  這句話說出來的時候。

  金易怔住了。

  宋雀陰沉道:「整座大隋天下都在追殺這些不死不滅的『污濁』,靈山之內的異鬼藏得很深……絕不只是具行一個人。這些年來我一直在追查的……淨蓮身上的『詛咒』,也與這些污濁有關。」

  淨蓮身上的詛咒。

  阿依納伐……

  不死不滅……

  律宗宗主面頰旁邊的那根燒火棍震顫起來,當他意識到自己的行為到底帶來了多麼嚴重的後果之時,已經晚了。

  耳旁響起了宋雀森冷的聲音。

  「我不管金易到底有沒有與『它們』合流,是他推動了瑤池慘案的發生……因果根源在他身上,那種令人作嘔的污濁,寧可錯殺一萬,也不可放過一個。」

  金易艱難抬起頭,他張了張嘴,想要解釋什麼。

  卻連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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