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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不過遙隔萬里。

  他以神海陣前來,無法觸碰實物。

  太子笑著端起茶盞,輕抿了一口,「待客之道罷了。」

  寧奕也笑了,淡淡道:「殿下有心了,可惜寧某無法端盞。」

  「下次見面,人依然在,茶依然溫。」太子放下瓷盞,微笑道:「你我相識多年,無須兜兜轉轉,便直接開門見山吧。」

  「何為太平之解?」

  殿外起了一陣清風。

  端坐的兩道影子在屏風上搖曳,太子斜倚在椅上,毫無帝皇風範,像是一個普通公子,開口聲音也相當溫和。

  對靈山的打壓,對北境的色厲內荏……似乎都是假的。

  但寧奕知道,太子是天都三條雛龍之中最「真實」的那一個。

  他的拉攏是真的,殺意也是真的。

  「殿下想殺人。」

  寧奕的聲音在屏風的陰影中響起。

  太子笑了,如殿外的春風。

  「殺誰?」

  「李白鯨。」

  寧奕語氣淡然,不緩不慢,「但殿下又不想髒了自己的手,所謂殺人有因果,輪迴有報應,鐵律之下,皇族自殘,總要受到掣肘,大隋鐵騎百萬洪流,淹沒琉璃山並非難事……但,做不得。」

  太子饒有興趣看著自己掌心的那塊神海陣令牌,手指摩挲木令,翻來覆去,眼中滿是驚嘆和讚美。

  寧奕笑了笑,說出了所謂的「太平之解」。

  「我也要殺人。」

  太子的手指翻動木令,沒有絲毫的停頓,仍然是笑著問出了兩個字。

  「殺誰?」

  「韓約。」

  寧奕平靜道:「我不怕因果,不怕報應。殺了韓約,琉璃山自然瓦解,我替殿下掀了李白鯨頭頂的那座避雨屋,殿下再來收人命,已經不需要大費干戈,連躲雨的山頭都沒了,隨便一場大雨,就能要了那個人的命。」

  太子的注意力停留在「神海陣」上,語氣悲傷道:「皇族之間,何必自相殘殺?」

  「長陵射殺李白麟的時候,殿下心裡恐怕不是這麼想的吧?」

  咯噔一聲。

  翻轉木令的修長手指停住了動作。

  李白蛟臉上的笑意短暫的凝固,或者說……停留在唇角微翹的階段,他並沒有因為被拆穿而生出憤怒,不滿,恥辱,或者類似的負面情緒。

  相反。

  他望著寧奕,笑意在停滯一剎之後,變得更加上揚。

  「世上有些東西是相通的。譬如得到和失去,黑和白。殺死一個人有多歡喜,在這之後就會收穫多麼大的悲傷……」太子的語氣有些落寞,搖頭道:「你不是皇族,你不懂這種感覺。」

  光明皇帝的血液。

  給了皇族統治大地的力量。

  也給了他們無與倫比的情緒感受力。

  徐藏在殺死紅拂河護道者的時候,李白麟就曾感受過這股巨大的直抵內心的痛擊……或許那位先祖是希望後代子孫能夠團結起來,每一人的死亡都是對血統敲響的警鐘。

  但可惜的是,這股力量並不能阻止他們自相殘殺。

  太子聲音沙啞,道:「殺完甘露,你替我把他也殺了吧。」

  寧奕只是沉默,並沒有給出這個要求的回應。

  太子忽然開口問道,「這就是你所謂的『太平之解』?」

  寧奕只是笑了笑,並沒有回應。

  「你不會以為,本殿在擔心東境拿捏不下……」太子眯起雙眼,盯著寧奕,「所以才會看重這次『靈山談判』。」

  「當然。」寧奕搖了搖頭,「當然不會。」

  「殿下你並非不能殺人,而是不願殺人。殺人者有『因果』,這句話從未在大隋的底層里流傳過,命星之上的大修行者才接觸到這個道理,『因果』與『氣運』,『願力』一樣虛無縹緲,而又真實存在……生來站在世間頂端的皇族,恐怕是很早就體會到了這個道理。」

  「你之所以不願意殺人,做出強行破局的打算,是因為『因果』會在你們身上放大……」

  寧奕淡然道:「當然這是原因之一。」

  太子神情平靜的抬了抬手,示意繼續。

  寧奕聳肩,道:「還有其他原因,我不是殿下肚子裡的蛔蟲,自然猜不中。」

  李白蛟輕笑道:「猜到了也不敢說吧。」

  他不再是之前那副慵懶的姿態,斜窩在椅內像是一個不學無術的散人,陡然之間眉目多了一縷亮光,整個人正襟危坐神情變得淡漠而又肅穆。

  李白蛟說的不錯。

  這世上有許多東西是相通的。

  比如黑和白。

  極致矛盾的東西,往往就是相通的……而在太子的身上,就是這樣一種矛盾的體現。

  他極其融洽的在天都皇城內扮演了一個「窩囊紈絝」的混不吝廢物,騙過了東境胞弟的眼目,躲開了天都所有人的猜疑,在這場漫長的奪權之爭中取得了勝利,是因為那層外衣之下,始終掩藏著一顆洶湧澎湃的野心,從未有一刻停歇過震動。

  當他睜開黑暗中的雙眼。

  寧奕在李白蛟的眼中看到了一團烈潮般的火光。

  「這只是開始……」

  「你看到的,只是開始……」

  年輕的太子平靜與寧奕對視,他第一次對一個「陌生人」如此袒露心扉,聲音變得堅硬如鐵,字字清晰而又滾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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