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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遠箏試圖讓陛下留在相府過夜,被邵雲朗無情拒絕了。
因為這件事,承雲殿裡又堆積了一摞奏摺,邵雲朗要回去看看到底是哪幾個在其中渾水摸魚。
翻牆離開,趕在宮門落鎖前回了宮,再批閱完奏摺已經是深夜,邵雲朗站起來走了一圈,活動著僵麻的腿,又想起顧遠箏這一連串詭計,頓時覺得頭疼。
他要是力排眾議,仍讓顧遠箏做這個丞相也不是不行,畢竟顧遠箏本就是清白的。
但正如他之前思慮過的,朝臣對顧遠箏已經生了嫌隙,世人大多以己度人,他們會想顧遠箏復位後,能毫無芥蒂的對待他們嗎?
從此他們再看顧遠箏的一言一行,沒深意也要曲解出幾分深意來。
直到回了龍宸殿,邵雲朗還在想這件事,沐浴後被人服侍著躺下,才感到沉重的倦意。
已是丑時了,邵雲朗翻了個身,擁著薄被闔眼,覺還是要好好睡的,其他的事明日起來再琢磨。
殿內一片靜謐,偶爾能聽見外面草木之中傳進來的一兩聲鳥鳴蟲啼,聲音不大,在夏夜裡還有幾分催人入眠的雅趣。
博山爐里燃著味道極淡的安神香,是顧遠箏親手配的,香味淡,但藥效不錯,邵雲朗常年行軍打仗睡得不踏實,用上一點這個香料便能睡得沉一些。
如果顧遠箏在這過夜,那便不用燃這香了,畢竟顧遠箏身上的白檀信引就能讓陛下放鬆下來。
值夜的小宮人也困了,靠著外殿的門打瞌睡,他頭一點,又驚醒過來,就這麼剎那間的功夫,他錯過了檐上翻身下來的黑影。
香爐上白色的煙霧被風吹的一歪,身形高大的黑影悄無聲息的推窗翻了進來,四處看了看,一步步的靠近帳幔低垂的床榻。
來人伸手去撩帘子,卻在下一刻飛身後掠。
雪亮的刀光迎面而來,帶著凶戾的殺意,邵雲朗動作悍利迅捷,刀勢綿延層疊如怒濤,轉瞬便將人逼至角落。
眼見刀刃就要落在肩上,赤手空拳的「刺客」終於扛不住了,一扯蒙著臉的花布,低聲道:「等等!」
垂在肩上的長髮被削斷一縷,邵雲朗一見那張帶著胡茬的臉,更是氣不打一處來,他刀刃一轉架到來人脖子上,壓低聲音罵道:「顧遠棋!你他娘的是不是找死?!夜闖宮禁,當誅九族!」
「你睡覺在床頭放刀?!顧遠箏知道嗎?!」顧二震驚了片刻,見邵雲朗臉色難看,趕緊抖了抖手裡的花布,「我蒙著臉呢,沒人看見。」
「你當朕不是人?!」邵雲朗不買帳,又壓了壓刀柄,「誰讓你從北疆回來的,你還敢擅離職守!」
顧遠棋正要說什麼,有人急切的敲門,是聽見動靜的宮人在外面小聲問:「陛下?可是有事吩咐?」
邵雲朗瞪了顧二一眼,收了長刀,揚聲道:「無事,枕頭掉了而已。」
宮人的影子晃了晃,又守在門邊不動了。
邵雲朗赤著腳踏過地毯,盤腿坐到一旁的矮榻上,嫌棄的看了一眼風塵僕僕的顧遠棋,「別踩地毯,你鞋太髒。」
顧遠棋默默收回抬起的腳,有求於人讓他表現的格外乖順,他把靴子脫了,這才走過來,低聲道:「葉桓……陛下打算怎麼辦?」
「關你什麼……」邵雲朗想到了什麼,拖長了聲音,「哦……」
他怎麼忘了,那人還是顧二的心上人。
再借著月光一打量顧遠棋,這才發現原本和顧遠箏殊無二致的臉,此時眼下青黑,臉頰微凹,還帶著些胡茬,一副夜以繼日拼命趕路的樣子。
但還是不對啊……
邵雲朗奇道:「從北疆回來至少要三日路程,你就是把馬往死里跑,不間斷的換馬,那也得一天一夜能回來吧?白日葉桓剛下獄,晚上你就回來了?你長翅膀了?」
「臣原本不是為了這件事回來的,所以早就出發了,擅離職守確實是臣失職,但情況緊急……所以便先回來了。」
顧遠棋低聲解釋,漆黑的眼瞳里一絲微光都沒有,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他低著頭,半晌又說:
「臣想起前段時間刺殺臣兄長的那把驚蟄弩,它之所以是多出來的一把,是因為……有人在北疆看過圖紙,過目不忘的記住了機扣構造,回來後私下復刻出來的,所以材質並不是北疆的金楊。」
聽到「刺殺」二字,邵雲朗先是一愣,隨即臉色愈發難看,強忍著聽完顧遠棋的話,他冷聲道:「葉桓還刺殺過顧遠箏?」
顧二愣住了,小心翼翼道:「陛下,你……不知道啊?」
他以為是邵雲朗知道了,兩件事一併清算,才一氣之下把人給關起來了,竟然還不知道嗎?
邵雲朗冷笑一聲,「這不就知道了?」
刑部大牢里縮在角落睡覺的葉桓打了個寒戰,並不知道來救他的顧遠棋,反手就把他給賣了。
「你大晚上闖宮禁,是為了給他求情?!」邵雲朗不由自主的提高了音量,「他要殺你哥,你還要給他求情?!」
「我知道,所以我不敢去找我哥……」顧二蹲下,抱著腦袋搓了搓,本就亂七八糟的長髮被他揉的快成了鳥窩,「我活這麼大,就看中這麼一個人,他到底和我哥有什麼仇?這種破事怎麼讓我碰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