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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步,他站在了高台之上。
頭頂的蒼穹高而遼闊,站在這裡,隱約可見西郊的闌夕山,這些山脈和西南的諸多山脈相連,雲蒸霞蔚間,似英魂歸來。
群臣俯首叩拜,其間閃過幾縷熠熠金光,是官袍袖口的精細的刺繡,各色袍袖連成了一片翻湧的海。
三人抬的巨大號角被吹響,低沉的聲音如古神的囈語,宣告了這片江山將要迎來又一位君主。
春風掠過明和宮檐下的鈴鐺,帶起空靈的脆響,又輾轉千里,將那聲輕響帶到了遙遠朔方原上。
冰雪覆蓋了戰火留下的滿目瘡痍,然而寒冰之下,春草的新綠已然蓄勢待發。
作者有話要說:我又晚了……
【滑跪.jpg】
第49章
搬進龍宸殿之前,邵雲朗命人里里外外的把這寢殿擦洗了一遍,除了某些實在不能置換的擺件,其他的統統換了個遍,連慶安帝養的花,也和它們主子一併送到皇陵去。
他將早朝改為四日一次的小朝會,不上朝時有事可以上奏承雲殿,他便在此處理公務。
朝中對此事褒貶不一,有人覺得新帝不該如此懈怠朝政,也有人和邵雲朗一樣,認為早起上朝實在是太過遭罪,特別是冬天,住得遠的官員騎馬過來,到了宣政殿都要凍成冰棍了。
不過唱反調的人也不敢舞到邵雲朗眼前去,大家還沒摸准,什麼算是能上報承雲殿的要事,於是剛開始幾日,承雲殿還算清靜。
沒想到第一個遞摺子的,竟然是顧蘅。
他要告老還鄉了。
邵雲朗一目十行的看完那言辭懇切、催人淚下的辭呈,又偷偷看了眼自稱「重病難捱」的顧相,頗為不自在的動了動腿。
顧蘅坐在椅子上,正在喝新下來的龍井,裊裊水汽蒸得顧相面色紅潤,臉上的皺紋都被茶香薰的開了幾分。
這哪裡重病了?!
邵雲朗咳了一聲,十分客氣的笑了笑,「顧相是身體不適嗎?朕命太醫院給您瞧一瞧?」
「臣多謝陛下體恤。」顧蘅將茶盞放下,拱手道:「臣並沒什麼疾病,只是年歲漸長,體力也日漸衰退,怕是不能再為陛下效力了。」
可是……方才顧遠箏還說,老爺子欺負他腿腳不靈便,昨天一套太極拳差點把他拍牆裡去……
雖說他一直想讓顧遠箏接過顧蘅的丞相之位,但他絕沒有趕人的意思啊,只是如今請辭的摺子都遞上來了……
邵雲朗抬手,示意受在殿門外的阿陶將門合上。
高長的門扉合攏,承雲殿內只餘下他與顧蘅時,邵雲朗幽幽的嘆了口氣。
「顧相,朕與你說句實話……」他神色凝重道:「昨夜朕與顧遠箏夜談時,說到了如今世家把持科舉的現狀,寒門子弟難以入仕,為求門路大多都做了世家的客卿,長此以往,有才學的人不是掌握在朕手中,而是在世家手裡……」
顧蘅捋著鬍鬚點頭,「陛下昨夜什麼時候到的相府?臣怎不知?」
「咳咳……」邵雲朗以拳抵唇,「深夜來訪,不便驚擾您……」
顧蘅端起茶盞喝了口茶,掩住唇角笑意,放下茶盞後,他接口道:「老臣知道陛下與犬子的謀算,顧家算不得世家,在京中也沒有姻親,若說牽頭發動變法,犬子確實是最合適的人選,只是他如今是個二品尚書,行事難免處處受制,知曉陛下有意提攜他,所以今日,老臣便來主動請辭了。」
他能想的這麼通透,倒也在邵雲朗意料之中,只是邵雲朗還有些疑惑,想著便問了出來,「您……願意放權?朕以為您會覺得這事您來操刀也能勝任。」
顧蘅只是微微一笑。
他上下打量著邵雲朗。
這眼神說起來都算大不敬了,但顧蘅眼裡並無惡意,而是長輩看後輩時的慈祥和滿意。
邵雲朗下意識的坐直了些,生出一種見岳丈的感覺。
顧蘅看夠了,又恭敬的垂下了視線,他搖頭道:「人終有老的時候,常感到心力不濟並不是老臣的搪塞之言,萬里如畫江山,是時候交到年輕人手裡了,只是老臣還有個不情之請……」
邵雲朗道:「顧相請講。」
「顧遠箏……」顧蘅停頓住,似乎在斟酌用詞,片刻後才接著說:「他心思深沉,旁人行事往往走一步而見十步,而他卻能行一思百……」
這應當是在誇讚顧遠箏?
邵雲朗與有榮焉的笑意在看到顧蘅臉上的憂慮時便是一僵。
那坐在下首的中年男人鎖著眉,手指下意識的輕扣了兩下椅子扶手,這動作倒是和顧遠箏思考時的動作如出一轍。
「陛下對他,不得不用,卻也不得不防。」顧蘅沉聲說。
邵雲朗一怔。
老子跑到他面前來,讓他防著兒子,這是個什麼道理?要不是知曉顧蘅的人品,知曉這是顧遠箏親爹,他都要以為這人是跑來搬弄是非,離間他和顧遠箏的。
邵雲朗眉心一蹙,眸中滿是詫異,「顧相此話何意?」
顧蘅捋著鬍子問:「如今陛下與犬子,不只是一對兒愛侶,更是君臣,且若老臣所想不錯的話,陛下也不打算讓他入後宮吧?」
從長輩嘴裡聽見「愛侶」二字,饒是臉皮厚如重甲,邵雲朗耳根也禁不住一燙,他又不自在的動了動腿,剛凝肅起來的氣氛頓時被打破了,摻了絲不易察覺的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