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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遠箏將人拉過來,用力吻了下去。
吻很短促,但兩人相貼的胸膛內,心跳皆如擂鼓。
「殿下只管去好了。」顧遠箏笑道:「再見時,便該叫陛下了。」
邵雲朗又吻了他一下,轉身疾步向院外走去。
「傳令八萬狼騎全部整軍,另點五萬騎兵交由韋鞠切斷蠻族後路!」
傳令兵領命而去。
半個時辰後,城門大開,騎兵如摧枯拉朽的洪流般兵分兩路奔赴最終的戰場,血色的狼旗隨狂風烈烈招展,於馬蹄踏起的塵煙里化作一抹模糊的艷色。
像將要燃起的星火。
……
沈銳已經堅守溪陰關七日了。
他想把關內的消息遞出去,然而孤注一擲的蠻族盯得格外嚴密,信鴿一旦從城內放出,便會被守在城外的蠻族人射殺。
最後一批信鴿是三日前放出的,沈銳不知道有沒有消息遞出去,也不知道援軍什麼時候會來。
蠻族的攻勢一日比一日猛烈,西南角的城牆硬是被他們用投石機砸塌一塊兒,如今城內的壯年,無論是天乾還是地坤,都盡數上了城牆,眼神麻木的向下潑滾油、扔石頭。
可總有彈盡糧絕的那一天。
沈銳想不明白,蠻族是怎麼到這裡的,而且前幾日他家莊小郡王帶著兒子剛來看過他,雖然算算日程應當撞不見蠻族,但他還是憂心。
他自從有了媳婦孩子,就開始怕死了,但這城裡誰沒有媳婦孩子,若他也跑了那便真成了一盤散沙了。
所以他不能走。
沈銳已經做好將身許國的準備,卻萬萬沒想到,會在蠻人陣前,看見披頭散髮、一身狼狽的莊竟思。
那金尊玉貴的小郡王細嫩的兩頰上有幾個巴掌印,一雙永遠亮晶晶圓滾滾的眼睛此時晦暗無光滿是驚惶,當他隔著滾滾硝煙和破敗城牆與他的天乾遙遙相望時,那眼中剎那燃起又轉瞬湮滅的希望,尖錐般刺中了沈銳。
沈銳腦中閃過千百個念頭,莊竟思一早就返京了,為什麼還是會撞上蠻族?為何只有他一人在此?軒兒是不是已經……
他不敢想,蠻人也沒給他時間想。
有人站在莊竟思身後喊話,讓沈銳開城門,否則便要在這溪陰關外用莊竟思祭旗。
沈銳緊咬的牙關內滿是血腥氣,城牆上有人聽懂了蠻人的話,顫顫巍巍的問沈銳:「大人……他們只是要過去,咱們讓他們過去吧啊?」
沈銳死死盯著那渺小的人影,胸腔劇烈的起伏著。
良久,他和著血腥氣吐出兩個字:「不行。」
若讓蠻人大破秋水關,大昭西南門戶大開,便再也沒有和蠻族的一戰之力了,也許只能就此遷都,讓出半壁江山。
他做不了這個賊。
可蠻人也等不及了,見沈銳遲遲沒有動作,有兩人上前,開始撕扯莊竟思的衣服,只一下便扯開了莊竟思的領口,露出其下雪白的小半個肩膀。
一個地坤,在全是天乾的戰場是被強制結契會有什麼樣的後果簡直顯而易見,被風捲起的一點甜膩味道,足以讓這些蠻人化身野獸將莊竟思撕成碎片。
沒有一個天乾能忍受自己的地坤在眼前被別人侵犯,沈銳渾身發抖,目眥欲裂的嘶吼著,若不是方才那人抱住了他,他險些翻下城牆。
然而平日裡嬌氣萬分的小郡王一聲也沒吭,他倔強的踢打撕咬抱著他的蠻人,眼淚和著咬破唇的血珠一併沿著下頜滑落。
莊竟思想,他可能要死了。
他還有很多事沒做。
沒看著莊鶴軒長大娶妻,沒和沈銳一起看過江南的和風細雨,也沒等到他五哥神神氣氣的當上皇帝……
可他不能向沈銳求救,他太了解這個男人了,要是他開口,沈銳緊繃的心弦便會一瞬間崩斷,那麼餘生……
沈銳的餘生,都會在憾恨中度過。
沒有任何一刻能比現在更讓莊竟思明白,太學先生口中的「家國天下」和「身已許國難許卿」的情懷,不是因為沈銳的選擇,而是因為他自己做出的決定。
他是大昭的瑞郡王,他要永遠乾乾淨淨、堂堂正正,不能叫這些蠻子看輕了去。
莊竟思猛地抬頭貼近那蠻人的臉頰,咬住他的耳朵用力拉扯。
城樓上,沈銳看見莊竟思掙脫了那蠻人的鉗制,轉身像溪陰關的方向狂奔過來,他跑的那麼快,像是歸巢的鳥兒。
「沈銳!」莊竟思攏著手掌在臉側,像兩人在宅邸里嬉鬧時一樣,眼睛亮晶晶的喊他:「射箭——!!」
……
「沈銳你射箭比不過我五哥。」兩人共乘一騎,莊竟思坐在沈銳身前,得意洋洋的說:「我五哥箭術可好了!百步穿楊!」
沈銳不服氣,一手用力攬住他的腰,「我怎麼比不過他?我射箭也很厲害的!」
「那你試試啊!」莊竟思一指遠處的靶子,笑道:「你要是射中靶心,我今晚任你處置!」
沈銳眼睛亮了亮,挽弓搭箭道:「那你可看好了!」
羽箭將要脫手的一瞬,莊竟思扭頭吧唧一口親在他頰側。
那支曾經脫靶的箭,這次終於射中了目標,刺-進青年溫熱的胸腔。
他看著莊竟思像折翼的鳥兒般重重撲倒在地,栽倒在泥濘的塵土裡,握著弓的手臂不住的發著抖,卻在下一瞬,又從箭筒里抽出羽箭,精準的射中了要來拉扯莊竟思的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