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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爹這麼說的?」顧遠箏失笑,「他大概是還在氣我將管事送去你府上。」
「先不說這個。」邵雲朗一撩帘子,指著外面道:「你看看,這秋水關與以前相比,變化如何?」
他抓著帘子的手被顧遠箏不輕不重的扣住拉了回來,帘子落下,那體溫略低的拇指還摩挲著他的手腕,顧遠箏傾身吻住他的唇。
「先看看你變化幾何?可添了新傷?」
「這次可真沒有。」邵雲朗低笑著輕咬了一口顧遠箏的下唇,又用舌尖掠過那道清淺的齒痕,「不過為賀顧尚書晉升之喜,還能再給你看點別的。」
……
到了西南有幾日,顧大人先賞了美人,景色卻一直沒抽出空去看。
朔方原上正是一年裡最好的時節,處處可見繁盛的野花,一小朵一小朵的簇擁在一處,綻放的熱烈又充滿朝氣。
邵雲朗坐在草坡上,帶著傷痕的修長手指間捻著幾朵小花,他飛快編出一個花環,回頭套在顧遠箏頭上。
顧尚書每日悶在屋裡處理公文,邵雲朗實在怕他長出蘑菇來,所以便將人背出來,曬上一曬。
此時那如玉美人就坐在陽光和風下,一臉的無奈又縱容的扶正頭頂花環,手里還拿著放不下的公文。
「煜王殿下如今幾歲了?」他笑著問:「還喜歡這些花花草草的小玩意兒?」
話是這麼說,但那花環卻被他扶的穩穩的人明明是很小心的樣子。
「顧大人孤陋寡聞了吧。」邵雲朗躺在他腿邊,一手遮住耀眼的陽光,懶洋洋的說:「這可不是小孩兒的把戲,在草原上,姑娘小伙們有了心上人又不好意思直說的話,就在他的帳篷前掛一個花環,下面墜著自己的名字。」
「第二日心上人出來見了花環,若是不同意呢,便將花環悄悄送回去,也省得人家尷尬,若是同意,便帶著花環在部族裡走上一圈,好叫大家都知道,他們是一對兒了。」
顧遠箏靜靜的聽他說完,又摸了摸頭頂花環,笑問道:「我要帶著王爺的花環在秋水關里招搖一番嗎?」
「你不用……」邵雲朗翻身看他,「你不戴這東西他們也知道你是我的人。」
顧遠箏感慨道:「到底是你在草原上的時間長,蠻族的風俗也知道了些許。」
邵雲朗唇邊笑意淡了些許。
察覺到他情緒變化,顧遠箏放下手中公文,低頭看他,「怎麼?」
邵雲朗動了動身子,又躺到他腿上。
「你知道我怎麼知道這個風俗的嗎?」邵雲朗長長的呼出一口氣,「當年你的腿……因為這件事,我憎恨所有的蠻人,我……」
他垂著眼睫,輕聲道:「我還坑殺過幾批戰俘。」
這些傳聞,顧遠箏在雍京都曾聽說過,但此時由邵雲朗講出來,他仍是心口難以抑制的酸澀。
邵雲朗能征善戰,但卻不是個嗜殺之人。
「反正有段時間,我好像都有些魔怔了。」把玩著顧遠箏修長的手指,邵雲朗苦笑了一聲,「後來有一次,我剿滅了一個小部落,我發現有十幾個青年頭上都帶著花環,就問了一個帶路的挖歲金的私販,他告訴我這個蠻族習俗。」
「原來那天,該是他們的十幾個人一起辦的婚事。」
草原的風穿過孤雁山,輾轉帶著落花來到邵雲朗的指尖,他接住那鵝黃的花瓣,搖頭嘆道:「都是一樣的人。」
顧遠箏輕輕攏住他的手指,低聲道:「太-祖年間,蠻族稱臣,每年要繳納的賦稅卻也並不嚴苛,邊境往來互市,他們的牧民能穿上永州的棉麻,我們的孩童也能吃到他們的奶糕,並不是沒有過好時候。」
「但人都是很貪婪的。」邵雲朗道:「自慶安年間他們幾次劫掠卻沒受到處罰開始,這匹曾經臣服的狼嘗到了血腥味,只能果腹的食物已經不能滿足它的貪慾了。」
「殿下,會好起來的。」顧遠箏自他蜷曲的長髮里拈出一根草葉,又揉了揉邵雲朗的耳垂,「待到四海賓服,以前的日子還會回來的。」
「嗯。」邵雲朗應聲,不知想到什麼,他又說:「昨日你來時忘了問,怎麼兩個月沒音訊,從雍京過來滿打滿算也就一個月吧?」
顧遠箏中途折去了青州,他三弟的老師易明明是一位神醫,他在青州住了月余,施針、藥浴幾番折騰,現下腿總算有了些知覺。
比如邵雲朗現在躺在他腿上,那輕微的重量和熱度,都讓他心緒翻湧。
臨別時,那位易先生說過,餘下的經脈便要靠藥物慢慢調養了,也許是明天,也許永遠不會恢復。
所以沒必要先將這虛無縹緲的希冀說與邵雲朗聽。
「中途處理了一些江湖上的事。」顧遠箏不動聲色的岔開話題,「你……有沒有聞到酒香?」
邵雲朗:???
他支起身,抽了抽鼻子,「沒有啊,就聞到花香了,怎麼你饞酒了?」
顧遠箏皺眉,他倒也不全是為了轉移話題,而是確確實實聞到了酒香,在邵雲朗坐起來之後,便愈發濃郁醇烈。
不像是尋常的酒,而是……信引。
這信引似曾相識,顧遠箏幾乎是立刻想起了七年前織金河畔,那個和他極度契合的地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