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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阮秋平心裡悄悄說。

  「郁總,要不我幫您把這桌子移開吧!」一個五大三粗的聲音開口道,似乎是郁桓的保鏢。

  移桌子?!

  阮秋平趕緊伸手抱住桌腿,反應大得像是烏龜在守護它的殼。

  郁桓看了一眼突然晃動了一下桌子,說:「不用,你們也都下去吧。」

  郁桓的手下和保鏢離開之後,偌大的宴會廳只剩下郁桓和阮秋平兩個人。

  「阮阮。」郁桓輕輕喊他。

  郁桓年齡大了些,音色也變得深沉內斂許多。

  不光是聲音,他的動作,神態,說話的語氣似乎都變了許多。

  阮秋平記憶里的郁桓仍保留著17歲的模樣,容易生氣,也很容易笑,會緊張也會撒嬌,清澈明朗如陽光。

  可32歲的郁桓卻成熟了許多,與人說話,待人接物低沉優雅,清清泠泠如冬雪。

  這樣成熟的阮秋平感覺有些陌生,也讓他有些好奇,忍不住想更了解郁桓一些,他想知道郁桓是什麼時候戴上眼鏡的,他想知道郁桓為什麼要拄著拐杖,是機械腿用起來不太舒服嗎?他想知道郁桓這15年是怎麼過來的,他想知道郁桓為什麼一眼就能認出他。

  可這些阮秋平只是想了想,他握緊手中的陶瓷碎片,抱緊自己的雙膝,繼續像烏龜一樣,安安靜靜地躲在桌子底下。

  「阮阮,你出來好不好。」郁桓輕聲詢問他。

  但並沒有得到回答。

  郁桓屈膝蹲下.身子,伸出手緩緩地去掀動桌布。

  可阮秋平卻又慌裡慌張地在裡面把桌布扯緊了。

  郁桓動作頓了一下,然後鬆開了手。

  阮秋平見郁桓放了手,也悄悄鬆了口氣,他繼續抱膝蹲著。

  可當他悄悄將視線移到外面時,卻透過桌布離地那二十公分的空隙,看見郁桓半蹲下時,褲腳處漏出的漆黑的金屬假肢。

  阮秋平看著那段烏黑冰冷的金屬,只覺得整個人像是掉到了水裡,呼吸都是一窒,又有水草纏住了他的心臟,讓他動不得,掙不得。

  所幸郁桓很快就又扶著拐杖站了起來,他動作有些不太流利,但落下來的褲腳又把那段金屬假肢遮住了。

  郁桓又沉默了一會,然後緩緩開口說:「阮阮,和我說說話吧,不要不理我,我都快忘記你的聲音了。」

  阮秋平依舊沒有開口。

  郁桓垂下眼,聲音低沉緩慢:「阮阮,你知道我等了你多少年嗎?十五年。現在你出現了,卻還去躲著不想見我嗎?」

  「阮阮,你騙了我好多事情,你知道嗎?你說去給我買糖,可你卻一去不回,你說你一年會出現一次,但已整整消失了十五年。」

  「你要送給我好運氣……可你離開之後,我每天都覺得不幸。」

  阮秋平渾身都顫了一下。

  「阮阮,讓我看看你好不好?」

  「我好想你。」

  又是一陣漫長的沉默。

  宴會廳過於空曠,連擺鐘指針走動的聲音都變得清晰可聞。

  過了好久,銀白色的桌布才輕輕地晃動了一下。

  一隻手從裡面伸出來,緩緩地掀開了桌布。

  阮秋平仰頭看著郁桓,面色慘白,眼圈泛紅。

  看見阮秋平出來,郁桓才終於笑了。

  若說他從前沉靜端正的臉龐如厚冰般無瑕,此刻的笑容便是帶著能融化冰雪般的暖意,和多年前那個純淨愛笑的少年相疊在一起。

  郁桓朝著阮秋平伸出左手:「阮阮,出來。」

  阮秋平卻身子往後悄悄縮了一下,避開郁桓的手,從桌子的另一側鑽了出來。

  阮秋平又往後退了幾步,直到腳後都抵住牆,他才停下來,他看了一眼郁桓,又垂下頭來,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郁桓,你覺得……你不幸嗎?」

  郁桓:「嗯。」

  「為什麼?」

  郁桓人生過得順遂平安,甚至再也沒有遭遇過意外,家庭關係也好,社會地位也高,為什麼還會覺得不幸?

  郁桓忽然上前了兩步。

  最後,他停在阮秋平面前,輕聲道:

  「阮阮,我每年都在等你,卻年年都等不到你。你為何會覺得這樣的我,是幸運的。」

  阮秋平眼睛微微睜大,他嘴唇顫了顫,然後說:「那是因為你什麼都不知道……你知道我是誰嗎,你知道你碰到我就會倒霉嗎,你知道你所有的不幸都是源於我嗎?你知道你的腿——」

  「——若是我知道呢?」郁桓忽然打斷了阮秋平的話。

  他往前走了一步,幾乎腳尖都要抵住阮秋平的。

  太近了……

  阮秋平就下意識地就又想要移開,可他還沒來得及動一下,郁桓就忽然伸出了手臂,緊緊地箍住他的腰,並猛地把他攬到懷裡。

  郁桓低頭看著他,漆黑的瞳孔里幾乎像是一條深不見底的隧道,他手臂一寸一寸縮緊,半個身子都緊緊貼了上來,力道大得像是要把阮秋平嵌進身體裡似的,他說:

  「——若是我偏要碰你呢?」

  第23章

  腰側與郁桓接觸的地方如火燒般地燙,阮秋平幾乎是驚慌失措地伸出手想要去推開郁桓,可他手伸到一半,餘光卻掃到了郁桓的拐杖與微微彎曲的右腿。

  阮秋平手顫了顫,怎麼都無法朝著郁桓推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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